第十七章 李长明的悲惨往事
周明德心中一凛,后颈寒毛陡然竖起,指节捏得青白,直勾勾盯著堂下跪著的人,脊背窜起一阵刺骨寒意。李乐知掸了掸衣衫起身,走到李长明面前,静静的看著他,道:“你如此大费周章,定不是简单的为张月仙討个公道。”他指尖摩挲著腰牌,“说吧,所求何事。”
李长明缓缓点头,平静的道:“张月仙实乃老爷....实乃周明德所害......”
“放肆!”闻听此言,周明德拍案而起,“一派胡言!来人那,把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给我拖出去杖毙!”
门外护卫闻声而入,却被门口锦衣卫所阻,一时难进。
周明德怒道:“你镇抚司要造反吗?到我府上来胡闹,由著个贱奴在此攀诬朝廷命官!”
李乐知见周明德气急败坏,温声道:“还请周大人稍安勿躁,我镇抚司绝不冤枉好人,若是这廝敢欺瞒我等,我镇抚司狱中有七十二道刑罚,定会教他生不如死。”说罢,向王大成递了个眼色。
王大成向身后挥手,道:“你两个过去保护好周大人,莫要被这胡言乱语的奸佞小人所害。”
身后两名锦衣卫上前,一左一右在周明德身后站定。
只听李长明接著说道:“张月仙常来周府做针绣,与夫人相熟,为人又热心,常帮府中下人做些洒扫之事,那日我与周明德去书房商议要事,却见房门大开,张月仙正在房中帮助下人整理书卷,周明德却以为张月仙在偷看书信,怒火中烧,命人將其丟入池中,张月仙挣扎求饶,几次欲爬上岸,均为周明德阻止,最终力竭溺亡......”
周明德脸色铁青,怒视李长明。
李乐知冷冷道:“周大人,此事非同小可,还需详加查证。”又转头对李长明道:“尸体想必是你处理的?”
李长明点头,语气平静:“正是,周明德命我將尸体葬於园,我偷偷將张月仙尸体运出,置於张月仙家中水井,又留了线索。”
李乐知心说你还真是个高智商的人,若不是我,张月仙的案子可就石沉大海了,沉声问道:“口说无凭,你可有旁证?”
李长明摇摇头,道:“人证虽有,我却无意牵连无辜,我不能说。”
王大成怒道:“人命关天,岂能容你隱瞒!若真有旁证,速速招来,否则休怪律法无情。”
李长明沉默片刻,缓缓道:“张月仙虽死,却与我无关,人证之事你可寻府中僕役求证,只要周家倾覆,自会有人出头作证......”一边说著,一边从怀里拿出一个包裹,“这些东西,足以治周明德之罪......”
周明德面色如土,欲站起身来,却被两名锦衣卫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李乐知打开包裹,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这是帐目,心中疑惑,便问道:“这个册子是周大人的银钱往来?”
李长明点头,语气坚定:“正是,这是周明德父子贪墨瀆职,伙同漕运把总,利用杨虎剋扣漕粮、虚报运输损耗、收受贿赂的证据!”
此言一出,满堂具惊。
周明德此时面如死灰,嘴唇颤抖,却仍强辩道:“这都是污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王大成冷笑一声,“是不是污衊,等过了我镇抚司的堂子再说罢。”
周明德深知大势已去,向著李长明吼道:“李长明,我周家待你不薄,你为何坑害於我?”
李长明走到周明德面前,面露凶狠道:“待我不薄又如何了?你害死我娘子,这一年来,我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周明德愣住,结结巴巴道:“你娘子怎会是我所害?她...她是自溺而亡.....”
“住口,若非你个畜生欺辱我娘子,她怎会羞愤自尽?那日后宅婢女耳语,为我在屋外所听,可笑我李长明这些年对你忠心耿耿,你却如此对我!”
这时周焕奇扑过来,对著李长明就踹,被李乐知拉开。
李长明狠狠的瞪著周焕奇,“老的是个畜生,小的也是个腌臢货,你以为你替周明德顶罪,衙门就会放鬆警惕?只要我活著一天,绝不会让你们好过!”
男人管不住胯下的鸟,真的会招来祸端啊......
李乐知心中感嘆,將帐册小心收起,对王大成点点头。
王大成大手一挥,“全部带回去!”
——————分割线——————
书房之中,房名清搁下茶盏,指节轻敲案几:“可都查实在了?那漕运把总可咬出什么要紧的?”
王大成稟报导:“还没等咱们上手段,便尽数招了,那把总及下属共计二十七人,加上周明德父子和那杨虎,本案案犯共计三十人,均已悉数捉拿,只待大人下令,便押往北边。”
“不急,那周明德尚有命案在身,你先往应天府通报一声,再叫李乐知那小子把这案子的卷宗弄齐整了,务必详尽无遗。”
镇抚使大人眉宇间难得舒展,手轻轻捻著扳指,“这小子倒是块璞玉,助我镇抚司连破两件大案,那小子现在何处?”
王大成回道:“说是去了那张月仙家中......”
李乐知此时正站在张月仙家的老槐树下。
抬头望著斑驳树影,心中百感交集。
张月仙无疑是个善良温柔的女子,年纪轻轻却没了丈夫,虽然生活艰辛,但她依旧笑对人生,还想著如何帮助失孤的孩童谋生,却因为捲入了周府的漕运案,平白遭受牵连。
李乐知心中暗嘆,命运弄人,若非自己偶然介入此案,周家父子恐怕此时还在逍遥法外,张月仙也是白白送命。
李乐知深吸一口气,正欲离去,忽听身后传来个金石相击般的声音:“这位公子,可识得这宅院中人?”
李乐知转过头,见一老者负手而立,靛青麻衣浆洗得泛白,背脊挺直,眉骨高耸,眼窝深陷却目光如炬,分明是布衣装束,却显气度不凡。
李乐知深施一礼,道:“老丈可是问这家中那姓张的女子?”
老者皱眉道:“正是,老夫听坊间传言,这女子想在此处设立绣棚,专为城中孤女提供生计,此等善举实为难得,老夫特来一探究竟。不成想连著来了两日,却始终未见其人。”
李乐知心中一嘆,道:“这女子前些时日突遭变故,如今已经身故,老丈怕是再见不到了。”
老者一愣,“身故?老夫听说这女子年纪轻轻,怎会无端身故?”
李乐知心中浮现出张月仙苍白的面容,轻轻道:“这女子为奸人所害......”突觉心中悲痛,不欲再说,道:“老丈还是请回吧。”
“这城中发生人命案,老夫怎么不知?”老者闻听李乐知此言,当即大怒,气势不怒自威,“孙文璋把这案子扣下了?是要徇私吗?”
李乐知一愣,心想这位老人家一瞬间气势威严,绝非普通百姓,当下正色道:“老丈息怒,此案原有隱情,已由镇抚司接手,如今已经告破,想来卷宗不日便將发往应天府。”
老者闻言,神色稍缓,沉吟片刻,疑惑道:“你是何人,你怎知此案详情?”
李乐知施礼道:“学生李乐知,如今在镇抚司帮忙做些文案之事,是以对案情略知一二。”
顿了顿,终是对老者身份好奇,又道:“敢问老丈尊姓大名?可是与孙县尊相熟?”
老者微微一笑,“无名小卒,何足掛齿,哪如你镇抚司威风。”
见老者不说,李乐知微觉尷尬,心说镇抚司大名在外,却都不是什么好名声,人家不愿意搭理自己也不意外。
那老者见李乐知面露尷尬,心想这年轻人与自己说了这么多,自己却连姓名都不愿告知,似乎有些失礼,便缓声说道:“这位公子莫要见怪,老夫海瑞,垂垂老朽,確是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