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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颗板栗生命的包子

    翌日上午九点多的一通微信提醒,才让舒栗意识到,迟知雨并没有收下她退回的那笔钱。
    她起了个大早来库房清洁,自备抹布和湿巾,还有从路边小超市买下的免洗拖把。
    捋起袖子埋头猛干两小时,她大汗淋漓,便将棉服与毛衣都脱掉,单穿打底衣,一点点清铲墙皮上的污斑。
    前租户估计不是爱干净的主儿,四处藏匿着陈年老垢,想要逐一清理干净还是得费挺大劲。
    舒栗腰酸背痛,停下来中场休息,又将剩余的半罐红牛饮尽。
    隔壁车库有女士取车,见这厢有了人,探身进来瞧里面状况。
    舒栗与她打个照面,抿唇笑了笑,“你好。”
    女士年纪不大,约莫三十来岁,穿成套的香风服饰,“你之后住这边?”
    舒栗摇头:“不是,只是拿来当仓库用,平时下午会在这打包。”
    这位姐姐人好声甜,指了指自己车库外的独立矮水槽:“我门前有自来水,平时洗车浇花用,你打扫要用水可以来我这边接。”
    舒栗展颜:“啊啊太谢谢了,”又略略腼腆:“姐姐我加你个微信吧,到时开店了送你一套我的初售商品……就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女人问:“你是卖什么的?”
    舒栗微一思忖:“不知道你听没听过手账这些东西,就贴纸胶带便签什么的。”
    “噢——”女人略有耳闻:“我知道,我有朋友会做手账,可惜我没这个耐心。”
    她摆摆手:“不用啦,我只是看你一个小姑娘干活好累的,一点水而已,没几毛钱。”
    舒栗快感激涕零。
    女士笑着连说不客气,才道别驱车离开。
    这算开门大吉吗?
    宇宙好像也在帮她诶。
    舒栗倍感振奋,摩拳擦掌着继续往下进行。
    扫除到午后,二十多平的暗室焕然一新,舒栗也忙活到饥肠辘辘,于是停下手,将门锁好,去附近觅食。
    点了份牛丼饭,她坐下查看置物架的物流信息,又切回淘宝看吹风机到了哪里。
    江浙沪的快递惯常迅捷,订单已显示为派送中。
    昨晚回到家,在icost上巨细无遗地记下当日收支账目,她忽而想起还欠着迟知雨一把吹风机,她忙将收藏夹里的同品牌吹风机甄选比对一番,最后购下旗舰店最贵的那款。
    迟知雨不收钱,在她预计之内,300块在他那里可能只是无意拂掉一粒头皮屑。
    但吹风机再贵不过三千多块,免去国补优惠的部分,还剩近千元,再挖掉她超出的时薪,剩余的攥在手里难免烫人。
    净赚太多,舒栗良心难安。
    思前想后,她又给他挑了对老友记同款哑铃,男士入门款,与吹风机差不多时间下单,眼看也快送上门。
    多动动总没错。
    实际健身的多巴胺应该不
    输在游戏内跑图,对他病情有好处。
    下午,舒栗去宜家转了圈,置备家私,原车库自带的松木书桌勉强派上用场,盖上花纹秀致的布料遮丑就行,但她不能一直坐地上打包画图,亟需一张适合久坐的舒服座椅。
    难怪鼠类那么爱打洞,小鸟又天南地北地衔枝,拾掇填充新巢窠的过程令人幸福得眩晕,就像吃包子,咬下第一口是为充饥果腹,但馅料的滋味侵入口腔,才是真正开始享用咸甜可口。
    她就在品尝生命的包子。
    今日是好日,夕阳像流出来的奶黄,舒栗在回程地铁上收到迟知雨消息。
    avis:???
    三个问号,涵盖所有。
    舒栗嗒嗒打字:你收到了?
    avis:嗯。
    avis:还有个什么?那么重,你从雷峰塔偷的砖头?拿进来手差点断了。
    看着他长串吐槽,舒栗失笑:我干嘛要偷砖头?是给你的哑铃。
    avis:哑铃也很匪夷所思好吧。
    舒栗:你该练练了,这样下去连狗都拉不动。
    avis:不劳费心。
    舒栗:费心倒没有,只是想对得起自己的良心。钱退你你肯定不收,就折算成实物了。
    舒栗:还买了你喜欢的灰色。
    avis:谁告诉你我喜欢灰色?
    舒栗:你的头像。
    他安静少刻:看我新头像。
    舒栗刷新两下,大灰头变成了大白头。
    舒栗:哑铃套装里的收纳架是白色的。
    avis:……
    舒栗:和你家的家装风格很配,放客厅好了,想起来了撸下铁,对身心大有裨益。
    avis:你比我妈管得还多。
    舒栗:中华田园犬平均寿命有12~20岁,饽饽年纪还小,为了它你也要保重身体。
    迟知雨被呛住,这女生怎么如此恶毒,咒他短命——可惜了,他一眼识别其本质。
    饶是再恶毒,也掩饰不了她忍不住关心他的言行。她对他的在乎快溢出屏幕了。她回望聊天记录时,不会为此羞耻和汗毛倒竖吗?明明已经结束雇用关系,还要挖空心思在他面前刷存在感,她以为他会就此心软又企盼她回来吗?
    “小雨,笑什么呢?”
    许自萍正握着吸螨仪在客厅地毯上来回滑动,抬脸就见男生挨靠沙发,握着手机唇角微勾,还保持了好一会儿。
    “刷到了可笑的东西。”迟知雨光速撇嘴,若无其事地回着,旋即趿上拖鞋,拆箱那盒沉重的哑铃。
    末了浏览起说明书,将大小不一的岩石灰哑铃5至10磅逐个试用,搞什么,轻成这样。她也太低估他实力,进阶版都是羞辱,只有骨灰级才配跟他相匹好么。
    阿姨跟着新鲜,关停风机,惊喜出声:“你买的啊?要在家锻炼了?”
    真想马上告诉太太,让她跟着欢喜。
    迟知雨不假思索否认:“怎么可能,我的爱慕者寄给我的,”啧一声:“多余。”
    许自萍直击重点:“喜欢你的女孩子寄的呀,还有这边地址?那肯定是认识的人吧,阿姨认识吗?”
    迟知雨微鲠,放下哑铃:“不小心透露给她了。”
    他懒洋洋吩咐阿姨:“帮我拿出来,哑铃按磅重从上至下放就行。”
    又在客厅游园般逡巡一周,最后视线定点于电视机墙边:“就摆这吧。”
    —
    再收到迟知雨的跨时差回复是睡前了,舒栗正聚精会神地提前观摩店家发来的货架组装视频,横幅提示不经意弹出。
    avis:小意思。
    舒栗不明其意:什么?
    avis:你的砖头。
    舒栗笑一下:白天不是差点把胳膊折了?
    avis:白天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发力点不对。
    舒栗双目眨动两下:你用词还挺专业,以前不会真健过身吧?
    男生的回旋镖依然快狠准:嗯,60.0配速马拉松,举重器械都是筷子两头串青豆。
    他的叙述太有画面感,舒栗笑容不禁变大,揉揉鼻子,调侃:噢,很遗憾错过从前的你。
    她又想到吹风机,需要确认是否完好,继续打字:对了……
    见对方正在输入,她暂停敲打键盘的拇指;而那一端跟着没了动静。
    舒栗删掉“对了”二字,换成:你先说。
    白头后幽幽冒出五字:我无话可说。
    舒栗习以为常:我有。吹风机没问题吧?
    avis:还没拆。
    他一秒撤回,重新作答:还没空拆。
    服了他了。
    舒栗:你有空用下,我要确认收货。
    avis:哦。
    —
    为什么,迟知雨大感困惑,他明明下意识想回“没关系,还会继续错过今后的我”,都快打完了,可当她停止的那一瞬,就电光火石的几秒间隙,他鬼使神差地删光了这句话,也让所有表态归零。
    冲完澡后,迟知雨心不在焉地吹着头毛——新吹风机使用感尚可,无功无过。
    但风没有荡走他的疑虑,他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决定将其归咎于昨日分别前的说辞,他对“做恶人”一事并不擅长。
    从幼年到青春期再到漂洋过海,或为皮囊,或为家境,思慕和追求他的异性源源不断,即使没有恋爱的心思,排斥亲昵的往来,他也没有当面讽损过别人的喜欢。
    他讲不出冷硬的,尖刻的,涵养全无的话语。
    尤其是对女生。
    舒栗是女生,对吧。
    所以他的犹豫不决,心慈手软,全都情有可原。
    树皮炮制一番也会变成弱不禁风的砂纸,他不能因为纸上写着让他不舒服的内容,就随意用小刀划拉,用笔尖刺穿,把它丢入粉碎机。
    一番思想斗争后,他如实告知吹风机机身无损,性能齐全:吹风机没问题。
    —
    舒栗早上醒来才看到这条消息,她忙得脚不点地,无暇夜聊太久,到点必须睡觉充能。
    她回个ok,钱货两讫,如释重负。然后火速喝完老妈煮制的胡辣汤,赶到车库小区外丰巢柜取网购的工具箱,又提上它去库房。
    一切有条不紊。
    货架纸箱被物流小哥粗鲁地堆积在门前,舒栗挨个挪开它们,打开门扇,又一一拖进来。
    用钥匙扣上的小刀划开胶带时,昨天偶遇的姐姐又来跟她问早:“今天又这么早啊?”
    舒栗笑回:“是啊,要装东西。”
    “可惜我要去上班,帮不上忙,要不我喊我爸下来帮你一起?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
    仅有一面之缘,她乐于助人到舒栗很不好意思,狂摆手:“真不用,这个安装起来很简单。”
    她又奇怪:“你怎么周日还要上班?”
    那姐姐无奈呵气:“我在教培上班,休息日反而最忙。”
    舒栗掸掸手,找到共同话题:“那我们还算半个同行了。”
    姐姐挑眉:“你也是老师?”
    舒栗说:“以前是。”
    姐姐心有灵犀:“果然,当老师的最终归宿都是要么出家,要么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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