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章 丹论 “清浊世”
第491章 丹论 “清浊世”康大掌门先是不答,反而出声问道:“小子敢问伯岳,伯岳当年是以何做丹论?”
费南応目中流出来些意外之色,他倒是未想过康大宝会在此时反问。不过后者到底也勉强算得亲近后人,便就只低声念了一句:“长生仙。”
“长生仙?”
“费家历代都有以此三字为论结成正品金丹的,我参悟此道,前途尽明、自是事半功倍。”
费南応面上无有什么异样,可康大宝却觉前者此言未必全是出自本心,他对“长生仙”这丹论知之甚少,是以也不急发问,只静待着费南応继续开腔。
待得这故城侯再开口时候,语中都似一丝道韵流转:“所谓长生非驻世,问道即永恒。暗合《黄庭经》中‘仙人道士非有神,积精累气以为真’之旨。是以此丹论虽带有‘长生’二字,其实非为求寿、求存,是为求道、求真。”
“求寿、求存,求道、求真.”
费南応言得殊为简单,但康大宝只是跟着念了一阵,心中似就有了些明悟出来。
“夫修士结丹之要,首重丹论。丹论者,非炉鼎铅汞之术,实乃修士自证之道也。其源自灵台妙悟、源自融修行所得。天地至理于一炉,以期凝做金丹之魂。”
费南応复又强调一声,见得康大掌门表情未变轻松,便就又补充言道:
“夫丹论之成,肇始于筑基之后。修士历劫波、穷典籍,融百炼之悟、汇万法之妙,取天地至理,凝一己心传。
非洞彻修行之道、深察阴阳之变者,不可得也。必当澄明灵台,勘破自身证道轨迹;观象于天,体认万物化生之理。
而后抽丝剥茧,撮其精要,熔铸为一,立丹道圭臬。此论既成,则结丹之际可引天地灵气为凭,后续修行亦得圭璋之导,若北辰指极,万流归宗。”
康大宝面容一肃,慎重十分地将费南応所言这几句话记在心中。莫看不过是寥寥百来字,却也是颍州费家数代上修凝练而成。
现下由这故城侯概述出来,堪称是字字珠玑,足够重明宗这等门户留作传家之物。
甚至连丹论不光是结丹之论、还是修士后续修行根本这件事情,康大掌门亦是头回听得有高修言得如此直白。
于是过往脑海中那混沌不清之相,也跟着慢慢化开。康大宝灵台一片澄明之际,一直掩在心中的念头即也清晰地化作三字、言讲出来:
“清浊世!”
“清浊世?!”费南応接话时候语中有些疑色,只是不待其继续发问,康大宝便就又顺着前者此前教诲、朗声言道:
“心浊则世浊,心清则世清,非天地生浊,乃人心自迷。”
费南応剑眉一抬,显是稍有意外,继而轻笑一声:“有些意思,继续讲。”
康大宝显是胸有韬略、大方言道:“夫结丹者,非金石之凝,乃性命之合也。人身如小天地,清浊二气隐于玄关。清气者,性之灵也,浮游于识海,如天际流云;浊气者,命之基也,蛰伏于丹田,若渊底潜龙。
恰如《悟真篇》云:‘休泥丹灶觅五行,若寻龙虎自交亲。’
欲结金丹,当明体内清浊流转之妙——清不可离浊而独存,浊不可弃清而自生,二气交感,方能孕化先天一炁。”
费南応将这话咀嚼一阵,面上笑意又浓许多,又催道:“再讲讲。”
“见得贪嗔痴如浊浪滔天、蒙蔽众生灵台,令得山河染垢、生灵涂炭,便执清光于浊世立照;当知浊浪中藏渡世之舟、尘埃里隐照世之光,故不避浊而畏心,不逃世而修己。”
听到这里,费南応便就笑了出来。
他却不是因了康大宝这丹论精妙而觉欢喜,而是觉得后者到底无有名师教导,值此时候出些谬误还不自知,着实招笑。
不过自家这侄婿到底无有名师教导,值此关键时候出些谬误,却是再正常不过。
费南応笑了一阵过后,即就又思索起来。
若说康大宝此前所言那“心浊则世浊,心清则世清,非天地生浊,乃人心自迷。”之论,还能令得费南応耳目一新、颇受启发;那么后续这“度人修己”之论,在其看来,可就全是错谬之言了。
不过这也却是费南応考教之目的,这侄婿在其眼里头已算得值钱,将来待到其可主持费家过后,说不得也能引为奥援,哪怕不看着疏荷的面子上,也足能好生栽培了。
这般人才,却不能令得其继续往错路上走下去。于是费南応便就又温声劝诫道:
“偏了、偏了,你后面这哪里是‘清浊世’,怕是叫‘护黎庶’还差不多。这宏愿哪里是你我这等人物能立的?快快舍了、莫要再想!!
不过你这前头所言倒是有些意思,清浊之论称得言之有物,如此看来,只消再将此论稍稍堪磨一阵,待得时机成熟过后,当也足够你成就金丹。”
“小子受教了,”
听过费南応如此言述过后,康大宝便就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是却从中看不出来太多轻松。
费南応见得过后,思索一阵,最后还是言讲道:“按说导人修行乃是交往大忌,有许多话,我本不该与你言。只是不同于‘长生仙’只消求道求真、轻松自然。
你之本意那‘清浊世’立论修行立意太大,若真依此修行,那么往后便算侥幸结丹,之后修行怕也艰难得很,非为明智之选。
我晓得你受过那尹某人教导,有了些优柔寡断的毛病。这治世这事情属实太重,便连满朝朱紫、宗室王公亦都扛不得,遑论你这微末小修?若有闲心,管管辖内便好、莫要自寻烦恼。”
“多谢伯岳教导,”康大宝又恭声拜道。
这苦口婆心之言康大掌门是否听得进去,费南応有些看不太清。
不过他言到此处时候,也都能称得用心良苦了。修行毕竟是个人之事,便是亲如师父,亦不好左右弟子修行。
“嗯,这趟倒是无有白来。我去见见疏荷母子,便就返程”
“伯岳,”
费南応话被康大宝打断,眉头一挑,疑声出口:“嗯?”
却见得康大掌门正色一拜:“小子僭越发问,敢问秦国公是以何立丹论?!”
“.你倒是真有些不同了,”费南応目中惊色一闪而过,将康大宝再从头到脚认真看过两眼,方才又淡声言道:“与你讲倒也无妨,毕竟这天下晓得的人却也不少。秦国公身为宗室贵胄,是以太祖所立丹论参悟得丹,”
见得将康大宝胃口都已吊了起来,费南応这才又缓声:“说起来,倒是与你那丹论有些相衬,”
看得面前的康大宝眼神倏然认真许多,费南応倒也不继续卖关子了,开口时候一字一字念得殊为清楚:“牧苍生。”
与此同时,暖红色的彩霞倏然散开,二人头顶的天穹骤然撕开一道靛青裂痕。继而隆隆雷声似在康大宝耳边炸响,震得他心室一紧的同时,亦将他口中低喃彻底盖了过去:
“牧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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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南応在重明宗并未停驻太久,只是待了不到三天,便就又返往宣威城去。
这是因了现下费天勤不在山南,按理说应当来主持大局的费东文又久未到任。是以而今费家诸事,都是由费六婆婆等一众丹主商议办理。
往常时候那些无关大局的俗务倒是无妨,期间定也有许多干系颇大的大事情,自是需得费南応这金丹出来拍板,确是不能留驻太久。
不过或是因了费南応这番与康大掌门谈论修行,颇为快意的缘故。前者在重明宗内这几天除了含饴弄孙之外,还叫了留驻小环山的一众真修听法。
这却是连许多费家子弟都未曾有过的待遇,众弟子便是参悟不得,亦也将费南応所言逐字逐句背诵下来,放在过后修行咀嚼。
金丹讲法勿论在云角州哪个地方都足能称得盛事,众修听法过后,便就开始陆续闭关了。
便连阵堂执事魏古在听过其师张清苒转述精义过后,亦也重拾信心开始再次筑基。
康大掌门对于此事自是乐见其成,若是魏古这位散修出身的弟子能够筑成道基,那么于公于私,倒也都能算得一件大好事。
毕竟现下的重明宗,也已到了需得挂出来一根马骨的时候了。
重明宗而今资粮算不得紧缺,因了掌门善于钻营、近来多打巧仗的缘故,叶正文所掌的宗门府库之中,少说也还有十一二份筑基灵物,足够得门中这些弟子以善功换得。
现下更值得可虑的,却是因了重明宗复兴时候太短,门中少有能独抗大梁的弟子。
若纯以斗法手段来论,那三师弟蒋青或能称得独当一面,毕竟都已能比假丹、数扛金丹。但这位重明宗蒋三爷却是个难得的纯道人,不愿亦不会在那些俗务上头费些心思。
叶正文自筑基过后只觉道途艰难,正巧宗门诸事冗杂,几乎已算是摒弃修行、安心与康大掌门做个帮手了。
袁晋若是修为再高些,再如现在这般独当一面时候康大宝或还要放心些,但其却同样因了资质所限、道途不顺。
事实上,练气时候或还觉得灵根之别难称天堑,但到了筑基过后,便连三灵根与四灵根之间的亦都很大。
同样一份资粮,人家服用炼化过后或能更进一步,偏自己服用过后勿论再怎么努力,却还是要差那么一口气,这其中所带来的挫败感,却不是外人能体悟的。
这也是重明宗这些二代弟子难出人才的重要原因,便算袁晋手头不缺资粮,可其修为亦还是停滞不前,几要被在其后头筑基的康荣泉超过了。
不过认真说来,这却不是袁晋等人修行不刻苦艰辛,而是重明宗内情便是如此。
康大宝而今才不过百岁出头,便就已经在与金丹讲法、圆满丹论,这放在整个大卫仙朝亦能称得上快了。
反观同为四灵根资质的二师弟袁晋,六旬筑基已算不得慢。且他现下资粮较之同阶足称充裕,那么待得袁晋百岁时候,当也能突破筑基中期。
那么过后哪怕再五十年修成后期修士,也不过才百五十岁,还有约百年上下可以磨炼结丹之事,这都已称得顺风顺水。
在常人眼中都已足够令人艳羡,非是等闲修士能比不能相比。
可若想要在康大掌门不在时候将重明宗这大梁挑起来,袁晋等人便算已经不差,但就事论事说来、确也要差上许多份量。
能解决这问题的法子倒也有,其一便是延聘实力强横的丹主、真修入驻重明宗来做客卿,用以辅助如袁晋这般的真正核心弟子。
只是现下康大掌门便连招揽练气散修的口子都未尽开,便是临阵时候,亦只想着做些拿资粮换人命的买卖罢了,轻易倒是不会冒这引狼入室的风险。
其二便就是好生栽培弟子了,固然康大宝自身亦不愿只拿资质看人,但确实要说的是,修行人这资质高低确不相同。
一如康昌懿因了其二灵根资质过人,哪怕筑基过后修为亦未有停滞过,照旧顺遂非常。早已是筑基中期修为,将各位长辈远远地甩在了后头。
这时候的重明宗虽已能比得一些假丹宗门,但是若真要想收到一单灵根亦或是二灵根弟子登门的概率还是不大,下一个麒麟儿也不晓得是在哪个小娘的肚子里头还未出来,同样解不了这燃眉之急。
这倒不是杞人忧天,而是山南、山北二道而今都已能算得凶地,宗门实力增长一分,便就更安全一分,当真不得不急。
不过比起这些,若是重明宗能早日出一真丹,倒是更能够震慑四方,重明宗也才真能在这秦国公府登堂入室。
康大宝想到此处时候,叶正文也才将庶务尽都理好,这才近前过来说话:
“袁师弟有信自野狐山来,言说阳家阳珣近来做事殊为勤勉,偏也勇力过人,在近几次剿灭妖兽的时候屡立战功,是以”
“阳珣么?怕又是入盟之事?”康大掌门想了想,又想起来阳珣那有些阴鸷的眼神来,心头不喜。于是他便就与叶正文否决言道:“此事不急,待得我出关过后吧。”
后者听得康大宝此言倏然精神一振,哪还有精力去管阳珣那点儿微末小事,急声发问道:“出关?!老康你是有几成把握?!”
“把握.这倒是说不清楚,”康大宝手头把玩起黄龙木来,目中眼神似有些闪烁。他离了叶正文身前,迈步到窗前看着云展云舒、低语喃喃:“总要试一试么,才会晓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