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8章 只要我还活着
第578章 只要我还活着“我一直都在这里,赫克托耳。”
记录之王萨尔卡多的声音,平淡得如同朗读字典:
“或者说,我在任何‘故事’发生的地方,都存在着。”
“因为我的职责,就是确保‘故事’不会偏离既定的轨道。”
祂缓缓走向那个困住“星域主”的微型宇宙。
羽毛笔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看不见的线条:
“而你,我亲爱的老朋友,你创造的这个‘逻辑监狱’虽然精妙,却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祂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赫克托耳,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
“你太过沉迷于‘过程’的荒诞,却忽视了‘结果’的重要性。”
“你在这里困住了‘星域主’,阻止了祂对主世界的入侵。”
“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阻止’,本身就是一个剧透?”
赫克托耳的瞳孔微微收缩。
“怎么,你想让我眼睁睁看着我的后代去死?”
“不。”
萨尔卡多依然淡漠回答着,羽毛笔在空中继续书写着什么:
“我只是想让‘故事’,回到它应有的轨道上。”
“卡桑德拉·圣·曼枝,她的‘剧本’是什么?”
祂没有等赫克托尔回答,自问自答道:
“一个野心勃勃的征服者,在权力巅峰期犯下致命错误,最终遭遇悲剧性的结局。”
“这是一个经典的、符合所有戏剧规律的故事。”
“而你,赫克托耳,你的干预,破坏了这个故事的完整性。”
“你把一个‘悲剧’,篡改成了‘喜剧’。”
祂的羽毛笔,在空中画出最后一笔:
“我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话音落下,整个维度开始发生微妙变化。
这些改变,单独来看都微不足道。
可它们组合在一起,却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刻,产生一个致命结果:
“星域主”会提前挣脱束缚。
不是立刻,不是明天,只是在一个“最恰当”的时间点。
“你……”
赫克托耳想要阻止,可祂发现自己无法动弹。
祂突然意识到,自己此刻的“状态”,已经被萨尔卡多用羽毛笔“定义”过了:
“荒诞之王·圣赫克托耳,此刻正在专注地维持监狱,无暇分心处理其他事务。”
这个“定义”被写入了这个维度的“底层代码”。
一旦被写入,就成为了“既定事实”。
赫克托耳确实可以马上打破这个定义,可那需要消耗巨大力量。
但最为重要的是……
一旦祂强行打破,就等于向所有“观众”承认:
“我非常在意自己的氏族和后代,在意到愿意为此付出巨大代价。”
这会让祂的后代,成为所有敌人眼中的“人质”。
记录之王走到微型宇宙边缘,羽毛笔轻点虚空。
一个“设定”被书写进现实:
“‘星域主’在被困期间,通过分析‘逻辑监狱’的结构,成功分离出一缕意识。
化作‘秩序之种’,附着在了主世界的某个载体上。”
这个“设定”一旦成立,就会逆向创造出“过程”。
主世界的现实,会自动“调整”自己,去匹配这个已经被“注定”的结果。
某个原本不应该存在的“巧合”会发生;
某个原本会被注意到的“异常”会被忽略;
某个原本应该毁灭的“残骸”会幸存下来……
萨尔卡多的羽毛笔,继续书写:
“这枚‘秩序之种’的载体,是卡桑德拉的旗舰‘君主号’。”
“它被伪装成了一个‘失败的炼金实验残留’,一个‘技术失误’,一个‘无关紧要的能量异常’。”
每一个字,都在篡改着现实。
每一笔,都在为未来的悲剧埋下伏笔。
当最后一个“设定”被写入时,萨尔卡多终于停笔。
祂转身看向被“定义”困住的赫克托耳,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
“不要怪我,老朋友。”
“我只是在履行职责,确保‘故事’走向它应有的结局。”
“你可以创造无数的‘变数’,可以让‘过程’充满惊喜。”
“但‘结局’,必须符合剧本。”
“这是规矩。”
话音落下,萨尔卡多的身影开始淡化。
祂要离开了,要回到那个“记录之王”应该待的地方:在故事边缘,用羽毛笔书写着万物命运。
可就在祂即将完全消失的那一刻……
“规矩?”
赫克托耳突然笑了。
那笑声中,只有一种纯粹的、疯狂的喜悦:
“萨尔卡多,你忘了一件事。”
“我这人……最擅长的,就是在‘结局’写好之后,临时加‘彩蛋’。”
“你可以掌控‘剧本’,可你控制不了‘观众’的反应。”
萨尔卡多沉默了很久。
最终,祂只是轻声说道:
“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看看‘剧本’和‘即兴’,谁会笑到最后。”
祂的身影,彻底消失了。
整个维度,重新归于寂静。
只剩下赫克托耳,还有那个依然被困在“逻辑监狱”中、疯狂运算着的“星域主”。
赫克托耳看了一眼那个微型宇宙,又看了一眼主世界的方向。
祂知道,萨尔卡多已经成功了。
那枚“秩序之种”,已经被植入了现实。
“唉……”
祂叹了口气,棒棒的颜色变成了苦涩的灰:
“看来这次,我真的被将了一军。”
“不过嘛……”
祂的嘴角,重新勾起那个标志性的、一半笑一半哭的弧度:
“既然‘剧本’已经写好,那就让我看看……”
“那个拿着‘空白戏票’的小家伙,能不能在这出‘悲剧’上映之前,临时改写个‘喜剧’结局?”
铃铛叮当作响。
小丑的身影,消失在了维度的褶皱中。
………………
而在那片漂浮着无数战舰残骸的星域废墟中。
“君主号”旗舰的破碎船体,正在宇宙的寒冷虚空中缓缓翻滚。
那曾经辉煌的、象征着征服者荣耀的巨舰,如今只剩下一具支离破碎的骨架。
主炮塔被撕裂,舰桥被融化,能量核心已经熄灭……
可在这具“尸体”的最深处,在一个几乎完全被忽视的、狭小的储物舱角落里。
一团微弱的、如萤火虫般闪烁的光点,正在悄然生长。
那光芒纯净得令人心悸。
没有一丝杂质,没有一缕混沌,只有绝对的、令人窒息的“秩序”。
它静静地存在着,如同一粒种子,在等待合适的土壤、合适的温度,以及……合适的时机。
它的周围,萨尔卡多用羽毛笔精心编织的“设定”正在发挥作用:
所有路过的搜救队,都会下意识地忽略这个角落;
所有的能量扫描,都会将它识别为“无害的技术残留”;
所有试图靠近它的意识,都会被一股温和的、几乎察觉不到的力量“说服”:
“这里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去看看别的地方吧。”
它有一个名字。
一个只有极少数存在知晓的、真正的名字。
【福音】。
它会生长。
缓慢地,温和地,不引人注目地生长。
它会渗透进巫师文明的每一个角落,会在最“合理”的时刻,出现在最“需要”它的地方。
它不会毁灭什么。
它只会“完善”。
“完善”那些“不完美”的法则;
“完善”那些“有缺陷”的生命;
“完善”那些“混乱”的情感……
………………
翡翠小楼沐浴在午后温和的阳光中。
爬山虎在外墙上编织出翠绿色的活挂毯,随着微风轻轻摇曳,每一片叶子都反射着碎金般的光斑。
二楼的会客厅里,伊芙正兴致勃勃地在一张羊皮纸上勾画着什么。
她的眼眸中满是少女特有的雀跃。
桌上摊开的,是一份曙光港新开业商铺的导览图。
“塞西莉亚,你看这家!”
伊芙用手指点着地图上一个标记着精灵文的位置:
“‘星露馆’,据说是从翡翠大森林来的精灵工匠开设的。
他们的饰品用的都是特制水晶,会随着佩戴者的情绪改变颜色!”
塞西莉亚站在她身后,手中托盘上放着茶点。
她的表情中带着顺从:
“殿下,您最近的修炼进度很不错,确实该放松一下了。”
“对吧对吧!”
伊芙转过身,眼睛亮晶晶的:
“而且我想给导师买件礼物。
他这段时间为了帮我们准备考核,自己的研究都耽搁了不少……”
她的声音突然停住。
因为门被轻轻推开,罗恩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可今天的他,整个人都散发着凝重气息。
眼神如深渊般幽暗,面部线条紧绷得如同绷紧的琴弦。
就连走路的步伐,都透着某种压抑的紧迫感。
“导师?”
伊芙的笑容渐渐收敛,少女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您……怎么了?”
罗恩没有寒暄,甚至没有坐下。
他径直走到伊芙面前,手掌按在那张导览图上,将它推到一边:
“伊芙,从今天起,直到你的晋升仪式完成,你必须待在翡翠小楼。一步也不能离开。”
这句话如同一盆冰水,浇灭了少女眼中的雀跃。
“什……什么?”
伊芙愣住了,她从未见过罗恩用这样不容置疑的语气说话:
“可是导师,我只是想去逛逛街,买点小东西……”
“取消。”罗恩打断了她:
“任何外出计划,在你完成晋升前,全部取消。”
会客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塞西莉亚识趣地退到角落,卡罗琳也从厨房探出头,然后又迅速缩了回去。
两位月曜级女巫都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为什么?”
伊芙站起身,紫色眸子直视着罗恩:
“您必须给我一个理由。”
她的语气虽然还保持着礼貌,但其中已经带上了些不满。
罗恩深吸一口气。
他知道,用简单的“听我的就对了”,根本无法说服这个已经成长起来的少女。
他需要给出一个足够有说服力的理由。
“你的【钥匙魔药】是‘完美’级别的。”
罗恩的声音变得缓慢而郑重,每一个字都像是雕刻在石碑上:
“它的力量,源自你自身的‘完整’。
真正的完整,涵盖了你的身体、精神、情感,以及你对世界的所有认知。”
他走到窗边,背对着伊芙:
“在晋升前的这段关键时期,你的精神力必须保持绝对的纯净。
你需要在一个稳定、熟悉、充满安全感的环境中,完成最后的准备。”
“曙光港的街道上,每时每刻都有成千上万种情绪在流动。
商贩的精打细算、贵族的傲慢虚荣、平民的焦虑不安……
这些驳杂的情绪和信息流,会像污染物一样渗透进你的感知中。”
他转过身,目光沉静:
“你的血脉让你对情绪极其敏感,这原本是天赋。
可在晋升的关键时刻,这份天赋反而会成为弱点。
一旦你的精神力被外界干扰,魔药效果就会大打折扣,甚至可能引发意想不到的后果。”
这番解释,听起来无懈可击。
合理、专业,充满了技术性的细节。
塞西莉亚和卡罗琳听了都在点头,显然被说服了。
可伊芙,却没有。
她静静地站在原地,眼眸凝视着自己导师的脸。
时间仿佛凝固。
良久,她才缓缓开口:
“导师,你在对我说谎。”
罗恩的瞳孔微微收缩。
“您说的那些理由,听起来很有道理。”
伊芙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超越年龄的穿透力:
“可您忘了,我的血脉天赋,就是感知情绪。”
她走上前,直视着罗恩:
“您现在的情绪……恐惧、焦虑、保护欲,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您在害怕什么。”
这句话,如同利刃般刺穿了精心编织的说辞。
他沉默了。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用“保护者”的姿态对待伊芙。
却忘了,这个少女早已今非昔比。
她经历了魔噬的折磨,学会了荒诞的真谛,通过了三重试炼,炼制出了完美级别的魔药。
她,已经具备了初步面对真相的资格。
“是不是……”
伊芙的声音开始颤抖:
“母亲出事了?”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固体。
连墙上的爬山虎都停止了摇曳,整个翡翠小楼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塞西莉亚和卡罗琳脸色煞白,她们突然意识到自己听到了不该听的秘密。
两人想要退出去,却发现双腿如灌了铅般。
罗恩看着伊芙的眼睛。
那双紫水晶般的眼眸中,此刻已经没有了少女的天真,只剩下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
“我不傻,导师。”
伊芙的声音变得淡漠得可怕:
“我注意到了,最近所有关于前线的战报,都变得千篇一律。”
“‘维塔尔防线再次溃败’、‘敌军士气低落’、‘胜利指日可待’……”
她逐字逐句地背诵着那些报纸上的标题:
“可这些话,我已经看了整整三个月了。”
“三个月,战况一点‘实质性’的进展都没有。”
“维塔尔既没有投降,也没有反击。母亲既没有凯旋,也没有要求增援。”
她的声音开始颤抖:
“整个战争,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人都在说‘快要赢了’,却没人说‘什么时候赢’。”
“通讯管制、禁止私人信件、前线人员禁止离岗……”
伊芙的眼泪终于滑落:
“导师,你告诉我,这些是胜利者该有的样子吗?”
罗恩的心脏如同被重锤击中。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看似天真烂漫的少女,心中早已察觉到了一切异常。
她只是在等待,等待一个她信任的人,给她一个答案。
罗恩缓缓闭上眼睛。
当他再次睁开时,眸中已经没有了欺骗和隐瞒,只剩下坦诚:
“伊芙,我无法告诉你具体发生了什么。
一方面是因为我自己也不算完全清楚其全貌,另一方面……”
他叹了口气:
“有些真相,知道了反而会成为诅咒。”
“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
你的母亲确实遇到了麻烦,很大的麻烦。”
伊芙的身体微微摇晃,塞西莉亚连忙上前扶住她。
“所以……”少女的声音嘶哑:“所以您要我躲起来?”
“与其说是躲起来,更确切的说法是——变强。”
罗恩走到伊芙面前,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
“伊芙,现在的你,即使知道了全部真相,也无法改变任何事情。”
“真正能够改变局势的,从来就不是焦虑和恐慌。”
他的声音变得坚定:“是力量。”
“完成你的晋升,成为一名真正的巫师。
只有当你拥有了基本的力量,你才能保护自己,或者……以后有机会保护你想保护的人。”
“这,才是你母亲最希望看到的。”
这番话,如同一记重拳,击中了伊芙的软肋。
她想起了母亲临别前的叮嘱:
“伊芙,成为一名强大的巫师。这个世界,只有强者才有选择的权利。”
泪水模糊了视线。
伊芙用力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良久,她才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我……我明白了。”
“我会留在翡翠小楼。”
“我会专心准备晋升。”
她抬起头,眼中的泪水折射出坚定:
“然后,我会变得足够强大。”
“强大到,再也没有人能够伤害我,和我在乎的人。”
罗恩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很好,这才是我认识的小公主。”
他转身准备离开,却在门口停下:
“还有,塞西莉亚、卡罗琳。”
两位月曜级女巫浑身一震。
“从现在起,你们的首要任务就是保护伊芙的安全。”
罗恩的声音变得冰冷:
“任何试图接近这座小楼的可疑人员,格杀勿论,不需要任何审问。”
“是的,拉尔夫讲师。”
两人挺直腰,异口同声地大声回答。
门轻轻关上。
罗恩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深处。
伊芙独自站在窗边,看着浮空城下,那片她原本打算今天去逛的繁华街道。
那些精致的商铺、流动的人群、热闹的叫卖声,此刻看起来竟如此遥远。
“母亲……”
她的手轻轻按在窗玻璃上,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等着我。”
“我会变强的。”
“一定会。”
………………
罗恩走出翡翠小楼时,夕阳已经西沉。
橘红色的余晖洒在曙光港的街道上,给这座古老城市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街道两旁的魔力灯开始一盏盏亮起,夜市的喧嚣渐渐取代了白日的繁忙。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刚才那场对话带来的情绪波动。
就在这时,怀中的通讯水晶突然震动起来。
关键在于,这次震动的频率极其特殊。
短促、急迫,带着某种不容拒绝的强制性。
罗恩皱起眉头,取出水晶。
当水晶的光芒在空中展开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一张通体漆黑的请柬。
路过的行人下意识地加快脚步,仿佛本能地想要远离这份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邀请。
银色符文缓缓重组,凝结成一段冰冷而公式化的文字:
“奉代理站长妮蒂尔·布朗大巫师之命……
鉴于当前维塔尔前线战局进入关键阶段,深渊观测站需进行战略力量重新调配。
兹通知:所有在中央之地及周边区域、未执行紧急任务的观测站成员。
须于三日后正午,前往第六层空间基站,参加全体战略会议。
缺席者,视为自动放弃观测站编制。
——深渊观测站执行部”
最后那行字,银色符文变成了暗红色,如同凝固的血液。
罗恩盯着请柬,眼神变得深邃。
“战略力量重新调配……”
他在心中咀嚼着这个措辞,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多么冠冕堂皇的说辞。
什么战略调配,本质上就是清洗。
妮蒂尔·布朗这位新晋大巫师,要趁着卡桑德拉失联、权力真空的时机,彻底掌控观测站。
她会清除那些忠于卡桑德拉的力量,安插自己的亲信,重新划分资源和话语权。
而这次强制召集,就是她的第一把火。
罗恩几乎可以预见会议的场景:
妮蒂尔会高坐主位,以“战时需要”为名义,提出一系列看似合理、实则充满私货的议案。
那些试图反对的声音,会被“大局为重”的帽子压下去。
那些试图保持中立的人,会被迫选边站队。
那些曾经站在卡桑德拉一边的势力,将在这场会议中被逐个击破。
真正糟糕的地方在于。
他作为尤特尔教授的学生,又与卡桑德拉关系匪浅,必然会成为被“重点关照”的对象。
妮蒂尔会试探他的立场,会敲打他的态度,甚至可能会给他设置一些精心设计的陷阱。
逼他表态,逼他站队,逼他交出某些东西作为“投名状”。
“三天……”
罗恩喃喃自语。
他捏紧了手中的黑色请柬。
拒绝?
那等于直接宣告和新任代理站长决裂,等于将自己置于整个观测站体系的对立面。
参加?
那就意味着要踏入一个充满陷阱的战场,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不,我必须去。”
罗恩很快做出了决定。
他的眼神变得锐利如刀:
“这个时候退缩,就意味着被动挨打。
我必须主动进入这个局,才能搞清楚观测站内部真正的权力格局。”
“只有知己知彼,才能在未来乱局中,找到一条安全的航道。”
夜风吹过,带走了邀请函表面最后一缕魔力。
邀请函化作飞灰,在风中消散。
可那份沉重,却如同千钧巨石,压在罗恩心头。
他仰望夜空。
星辰依然璀璨,可在他眼中,每一颗星星都仿佛变成了棋盘上的棋子。
“三天后……”
他向着自己的庄园走去:
“那就让我看看,这位新晋大巫师,究竟想玩一场怎样的游戏。”
………………
深夜的书房中,灯火摇曳。
罗恩坐在堆满古籍的书桌前,整理着自己的思绪。
他很清楚,在这个敏感时期,任何直接通讯都如同在黑暗中点燃火把。
更糟糕的是,这种一遇危机就急于寻求庇护的举动,本身就是软弱的表现。
那些藏在维度帷幕之后的“观众”。
无论是荒诞之王,还是其他同等位阶的存在。
祂们评判一个人的标准,从来都基于其面对困境时展现出的智慧与胆识。
而非求助的速度。
“我需要一把刀。”
罗恩目光落在书架上那些厚重典籍上:
“一把藏在鞘中、看似无害,却能在关键时刻割开喉咙的刀。”
他想起了巫师世界中,唯一一个既神圣、又公开,任何势力都不敢轻易染指的领域:
学术界。
这里是纯粹理性的殿堂。
真理的探讨超越派系,知识的辩论凌驾于权力之上。
即使是大巫师,也必须在学术规则面前低头。
只能用逻辑与证据说话,而非暴力与威胁。
罗恩站起身,从书架上抽出几本关于虚骸构造的专著。
一个计划,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形。
黎明前的最后一刻,当第一缕曙光还未触及地平线时,罗恩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羽毛笔。
书桌上,摊开着一份刚刚完成的学术论文摘要。
羊皮纸上的墨迹还未完全干透。
他没有选择将其投递给《解构》那样的公开期刊。
那些地方虽然影响力广泛,却也容易被视为哗众取宠。
相反,他启动了自己月曜级巫师身份所附带的特殊权限,
将这份摘要,提交到了一个更高层次、仅对月曜级及以上巫师开放的内部学术平台:
“真理庭预印本库”。
这是一个供学者分享前沿构想、寻求合作、发起学术辩论的神圣空间。
其最重要的特性在于:
所有提交的内容,都受到“真理庭”的绝对保护。
任何人,包括大巫师在内,都无权删除其中的学术观点。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同样学术化的方式进行回应、辩驳、或补充。
这是巫师文明延续几个纪元的铁律:
知识可以被质疑,真理可以被挑战,观点可以被批判。
却唯独不能被暴力所压制。
罗恩深吸一口气,在提交确认符文上按下了手印。
银色光芒从羊皮纸上升腾而起,化作无数细小的符文蝌蚪,钻入空中,消失不见。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这份摘要就已经进入了“真理庭”的核心数据库,
被永久记录,永久公开,永久无法被抹除。
而那个经过精心设计、充满双关与暗示的标题。
也将出现在所有有权限访问“预印本库”的巫师眼前:
《关于高压环境下,火焰系不稳定虚骸构体对“历史遗产”类特殊魔力设施,可能产生结构性侵蚀风险的初步探讨》
这个标题的每一个词,都经过了反复斟酌。
它既要足够学术化,能够通过“真理庭”的形式审查。
又要足够尖锐,让所有知情者都能读懂其中的真实含义。
“火焰系不稳定虚骸构体”。
这个表述,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指向谁。
妮蒂尔·布朗那无法维持完整人形、只能以深红色烈焰姿态存在的虚骸雏形,在整个巫师世界中都是非常少见的。
称其为“不稳定”,本身就带着挑衅意味。
因为在虚骸构造学中,“不稳定”这个词,往往与“缺陷”、“风险”、“不完善”等负面评价紧密相连。
“高压环境”。
表面上,这是在描述某种极端的物理或魔力条件。
实际上,任何稍有政治敏感度的人,都能读出这是在暗指当前观测站内部那剑拔弩张的权力格局。
“历史遗产类特殊魔力设施”。
这个表述更加精准。
它直指那些与尤特尔教授的虚骸深度绑定、承载着历史积淀的观测站核心设施。
特别是那座“下潜装置”。
那是尤特尔倾注毕生心血打造的杰作,也是整个观测站最宝贵的资产之一。
“结构性侵蚀风险”。
这是整篇摘要中最直接的警告。
它暗示,妮蒂尔的火焰属性虚骸,可能会在接触这些精密设施时,产生不可逆的破坏性影响。
从技术层面看,这是一个合理的学术担忧。
毕竟尤特尔的虚骸偏向“稳定”与“记录”;
妮蒂尔的虚骸则代表“燃烧”与“毁灭”。
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本质,确实存在兼容性问题。
从政治层面看,这是一记精准的软刀子。
它在公开场合,用最体面的方式,质疑了妮蒂尔接管观测站的合法性与合理性。
最妙的是“初步探讨”这四个字。
它们为罗恩留下了退路。
如果有人质问,他完全可以声称:
“这只是一个善意的学术猜想,一次负责任的风险提示。
我提出问题,是希望引发讨论,从而找到更好的解决方案。
难道学术界,连提出质疑的自由都没有了吗?”
这种辩护,无懈可击。
因为它站在了“学术自由”,这个巫师文明最神圣的原则之上。
任何试图打压这种质疑的行为,反倒会显得心虚和专制。
罗恩靠在椅背上,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容。
这把刀,已经出鞘了。
虽然,它不会立刻割破任何人的喉咙,
它只会静静地悬在那里,提醒所有人:
有人在看着,有人在记录着,有人在质疑着。
这份质疑,也受到“真理庭”的神圣保护,永远无法被抹除。
与此同时,流沙之地。
黄沙漫天,如金色帷幕遮蔽了整片天空。
新晋大巫师,萨拉曼达,正静静地站在沙海学派的最高处。
他没有穿那件标志性的、镶嵌着熔岩纹路的院长袍。
只是一身朴素的、如同当年石匠时期穿着的粗布衣衫。
赤着双脚,踩在滚烫的金属地板上。
那种足以让普通人皮肤烧焦的高温,对他而言,却如清晨露水般温和。
他的目光,穿过层层热浪的扭曲,凝视着远方那无尽的沙丘。
眼神中没有丝毫突破大巫师应有的喜悦。
只有一种与这片酷烈天地融为一体的沧桑,还有深藏其下的孤独。
就在几个月前,他还挣扎在黯日级巅峰那道看不见的天板下。
那时的他,已经触摸到了大巫师的门槛,却始终缺少临门一脚的契机。
现在,那股如瀚海般深邃、如星辰般璀璨的力量,在他体内静静流淌。
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受到整个沙漠的脉搏与自己心跳的共鸣。
这就是大巫师的力量。
超越凡俗,触及规则,足以改写大范围内的现实本身。
萨拉曼达缓缓握拳。
熔岩在指尖汇聚,空气开始燃烧,空间都出现了细小裂纹。
巨人松开拳头,任由那股炽热消散在风中。
他能感受到,那股力量中夹杂着的、熟悉的温和气息。
那是老教授的气息。
“教授……”
他在心中默念。
这份力量,这份更加漫长的生命。
对他来说,与其说是祝福,倒更像是一个精致的牢笼。
一个温柔却残酷的诅咒。
他闭上眼睛,任由记忆的潮水将意识淹没。
眼前浮现的,是二十五岁之前的生活场景。
每天清晨,妻子会为他准备简单的早餐。
黑面包、羊奶酪、还有一小碗蔬菜汤。
他会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然后扛着工具,去镇上的采石场工作。
傍晚回家时,孩子们会围着他转圈,用沾满泥土的小手,向他展示今天找到的“宝贝”。
晚餐时,一家人围坐在小小木桌旁。
妻子会抱怨今天市场上的菜价又涨了,孩子们会争论谁找到的石头更漂亮。
他只需要静静地坐在那里,听着这些琐碎的絮叨,就能感到一种从灵魂深处涌出的满足。
那时的生活虽然平凡,收入微薄,未来也看不到什么远大前程,
却是他生命中最安稳、最幸福的时光。
直到……
直到尤特尔教授的到来。
萨拉曼达睁开眼睛,眼眶中有些湿润。
在成就黯日级,就职沙海学派院长前,就已经过去了整整三百年。
他埋葬了好几代人。
从妻子,到儿女,再到孙辈、曾孙……
他亲手为每一个人立下墓碑,在每一座坟前跪下,泣不成声。
现在,他获得了大巫师的力量,寿命至少还有两千年。
足够他再埋葬数十代子孙。
足够他看着整个家族的血脉,在漫长岁月中稀释、消散。
最终只剩下传说中那个“曾经有位先祖成为了大巫师”的模糊记忆。
“这哪里是祝福……”
萨拉曼达声音沙哑得如同风沙在石壁上的摩擦:
“这明明是最温柔、也最残酷的刑罚。”
“让你变得强大,却无法用这份强大,去改变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
就在这时,一道微弱的魔力波动,打断了他的沉思。
那是一份来自“真理庭预印本库”的自动推送。
其中某个人的发布,被他标为了最高级别的提醒。
萨拉曼达挥了挥手。
空气中浮现出一个半透明光幕,上面显示着那篇刚刚提交的论文摘要。
当他的目光落在标题上时,瞳孔微微收缩。
《关于高压环境下,火焰系不稳定虚骸构体对“历史遗产“类特殊魔力设施,产生结构性侵蚀风险的初步探讨》
他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这篇摘要的真正含义。
妮蒂尔。
观测站。
尤特尔老师留下的遗产。
还有罗恩。
“这小子”
萨拉曼达露出欣慰的笑容。
当初这个年轻人在流沙之地历练时,自己就暗中给予了不少照顾。
那时他虽然是院长,地位不低,却远谈不上如今晋升大巫师后这般超然。
他之所以愿意照拂罗恩,一方面是因为这孩子确实天赋惊人。
另一方面,则是他总能在罗恩身上,看到自己孩子们年轻时的影子。
聪明、有冲劲、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与渴望。
那种生命力,那种不甘平凡的火焰,曾经也在他儿女们眼中燃烧过。
可惜
可惜时间这把刀,最终还是将那些火焰一个个斩灭了。
现在,他将罗恩视作需要看护的晚辈。
就像当年他看护自己的孩子们那样。
而且,罗恩还是尤特尔老师生前最后的、也是寄予厚望最高的学生。
萨拉曼达仍记得,在老师离去前的那次密语传讯。
银色光芒中,尤特尔虚弱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不舍:
“萨拉曼达,你虽然力量本质极其暴烈,却有一颗难得的宽厚之心。”
“罗恩那孩子,天赋是够了,可他走的路太险了。”
“他会遇到很多困难,很多危险。”
“我这个做老师的,却只能陪他走这么远。”
“所以.看在我的面子上,如果那孩子有困难,尽量拉他一把。”
那是老教授对他的嘱托。
也是一位即将离世的长辈,对晚辈最后的关怀。
萨拉曼达当时握着通讯水晶,喉咙哽咽,半天说不出话。
最后只是用力点头,声音沙哑地答应:
“教授,您放心。”
“只要我萨拉曼达还活着,就不会让他孤立无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