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章 这个世界最强的武功是什么
清明时节,细雨如酥。笼罩着东都市的雨幕,给这座喧嚣的城市平添了几分江南水乡的婉约与愁绪。
西山陵园,作为本市最大的公墓,此刻正浸润在这片濛濛烟雨中。
青石台阶湿滑,两旁的松柏愈发显得苍翠凝重。
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微腥与草木的清新,以及一股香烛纸钱燃烧后的味道。
撑着各式雨伞的人们,三三两两,沿着蜿蜒的山路,向上走去。
他们的脚步很轻,交谈声被压得很低,仿佛生怕惊扰了长眠于此的灵魂。
方诚撑着一把宽大的黑伞,走在母亲李碧芸和外公李振华中间。
同时刻意放缓了脚步,伞面微微向母亲那边倾斜,将她完全笼罩在内。
另一只手则搀扶着外公的手臂,以防湿滑的台阶让老人家不慎滑倒。
李碧芸今天穿了一身素雅的黑色连衣裙,头发简单地在脑后挽成一个髻,神情有些黯然。
每年的今天,对她而言都是一场心灵上的煎熬。
外公李振华提着一个竹篮,里面装着祭品与香烛。
老爷子一改往日的健谈,只是和外孙方诚一起沉默地跟在后面。
脸上的皱纹在阴沉天色下,仿佛也深刻了几分。
通往墓区的台阶很长,来往的行人络绎不绝,大多和他们一样,神情肃穆,撑着伞,默默走着。
雨丝斜斜地打在伞面上,发出沙沙轻响,这这片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终于,三人在一排排墓碑中穿行片刻,停在了一处相对偏僻的角落。
这里的墓碑比别处的要朴素许多,就是一块普普通通的青石碑。
经过多年风雨侵蚀,边角已生出些许青苔。
碑面的正中,镶嵌着一张已经有些褪色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面容英俊,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的眼神明亮而干净,透着一股温和的坚定。
仔细看去,能发现脸部轮廓与方诚有七分相似,只是气质上更为儒雅内敛。
碑身上刻着几行字,笔锋遒劲。
故显考方公世杰之墓。
孝子方诚,妻李碧芸,敬立。
没有生卒年月,没有生平履历,只有最简单的身份与姓名。
十七年前那场大火,似乎将一切都化为了灰烬。
“世杰,我们来看你了。”
李碧芸望着墓碑上那个熟悉的名字,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从李振华手里接过篮子,将里面的贡菜、水果、点心,还有一小瓶白酒,一一仔细地摆在碑前。
方诚则放下伞,从篮子底下拿出干净的抹布,蹲下身,仔仔细细地擦拭着墓碑上每一寸角落。
动作很轻,很专注,仿佛不是在擦拭一块冰冷的石头,而是在为父亲拂去一身的风尘。
李振华点燃了三炷香,分别递给女儿和外孙。
青烟袅袅,在潮湿的空气中拉出笔直的细线,而后缓缓散开。
三人并排肃立,对着墓碑,深深地鞠了三躬。
“世杰,你在那边过得怎么样?”
李碧芸随后蹲下身,一边往火盆里投烧纸钱,一边絮絮叨叨地跟丈夫说着话。
“家里都好,你不用挂心,诚诚现在长大了,很懂事,也很孝顺……”
“还有,定坚给我爸换了新房子,就在望湖镇,离这里很近,以后我可以常过来看你,免得你太寂寞……”
她没说几句,便带上了无法抑制的梗咽,眼眶里有泪珠在不停地打转。
“你以前总说,等公司稳定下来,就带着我去找一个风景秀丽的地方隐居,开一家小饭馆,你掌勺,我管账,诚诚有空就过来帮忙跑堂,我们一家人安安稳稳过日子。”
“可现在……诚诚都长这么大了,你人却不在了……”
李碧芸吸了吸鼻子,嗓音陡然发颤。
“他们都说你是杀人犯,可我知道,你连看见陌生人没钱治病都会心软,忍不住拿钱帮衬,怎么可能去杀人呢?”
“世杰,我不信,我一个字都不信……”
说到这里,她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决堤般涌出。
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滚落,滴入那跳动的火苗中,发出一声轻微的“嗤”响。
方诚刚想弯腰扶住母亲的胳膊劝慰。
李振华却伸手拦住,轻轻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
“让你妈哭一会吧,哭出来,心里能好受些。这些年,你妈心里憋了太多的委屈。”
火光映着李碧芸脸上的泪痕,忽明忽暗。
一双瘦削的肩膀微微颤抖着,整个人都沉浸在无尽的悲伤里。
看着女儿泣不成声的模样,老爷子也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他抬手抹了把眼角,望向墓碑上的照片,眼神变得有些悠远。
像是透过冰冷的石碑,看到了许多年前的光景。
“我到现在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爸的样子。”
“那时候他跟你妈刚处对象,上我们家吃饭,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端个茶杯都差点洒了水。”
“可他那双眼睛亮得很,看你妈的时候,那股子喜欢劲藏都藏不住。”
“我当时就跟你外婆说,这小伙子实诚,待人真心,能处。”
李振华顿了顿,又叹了口气:
“后来你们家搬家,楼里没电梯,他一个人扛着最重的冰箱,从一楼硬是背到九楼,脸都憋紫了,愣是没吭一声。”
“这么一个肯吃苦、有担当的男人,怎么可能是报纸上说的那种穷凶极恶之徒。”
这番话,老爷子是特意说给方诚听的。
他怕这十七年的污名,会在外孙心里留下阴影,怕孩子会怀疑自己的父亲。
这既是在开解外孙的心结,更像是在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当初绝对没有看错人。
方诚静静地听着,将伞举过母亲头顶,为她遮挡住那片冰凉的雨丝。
目光落在碑面上,看着照片里父亲温和的笑脸,心中有百般情绪在翻涌。
眼前隐约闪现小时候,父亲抱着自己转圈、教自己写字画画的片段,其中也夹杂着这些年母亲偷偷抹泪的模样。
所有情绪最终慢慢沉淀,化作一股坚定的力量。
方诚对着墓碑,心中默默立誓:
“爸,您安息,我会照顾好妈的,不会让她再受一点委屈。”
“也一定会查出当年的真相,找到真凶,把泼在您身上的脏水都洗干净,还您一个清白。”
一阵山风吹过,卷起纸钱的灰烬,漫天飞舞,像是黑色的蝴蝶。
雨势似乎也随之小了一些,远处的山峦在雨雾中若隐若现,更添几分萧索。
就在这时,方诚的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的石阶上,有三道身影正朝着这个方向走来。
为首的是一位老者,身穿一套合体的灰色行政夹克。
虽然头发白,但腰背挺得笔直如松,步履沉稳,每一步落下都仿佛扎根于大地。
他年纪虽大,但方诚能清晰感觉到,那看似清瘦的身体里,蕴含着一股如烘炉般旺盛的气血。
老者身后还跟着两人。
一个是面貌普通、神情警惕的中年男子。
另一个身材壮硕的汉子,方诚却认得,正是前些天在马家见过的卫峥。
看到卫峥身影出现在此处,方诚眼神微微一凝,心中隐约有所猜测。
这三人恐怕是冲着自己来的。
果然,卫峥一眼就看到了方诚,随即快步上前,脸上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惊讶与熟稔:
“方师弟,真巧,你也来扫墓?”
打招呼的动静惊动了李碧华和李振华,他们停下祭拜,疑惑地看了过来。
卫峥立刻礼貌地对着两位长辈点了点头:
“你们好,我是方诚的朋友,今天和领导来这边陵园,看望几个牺牲的老战友。”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错。
李振华点了点头,客气地回应:“你好你好。”
卫峥随即侧过身,为他们介绍起身后的老者:
“这位是石老,是我们特搜队前任的行动部部长,也是我最敬重的老师。”
“对了,石老和马建国师叔是多年的至交好友。”
特搜队前任部长!
这个头衔让李振华和李碧芸的脸色都微微一变,眼神里多了几分戒备。
石承毅的目光在李碧芸和李振华身上短暂停留,最后落在了方诚身上,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丝毫没有高官的架子。
“冒昧打扰,还请几位见谅。”
他先是客气地致歉,随后目光转向方诚,带着一种武者间的欣赏之意:
“我听建国提起过你,说他收了个天赋异禀的关门弟子,今日一见,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石老过奖了。”
方诚不卑不亢地回应,心中却在飞速盘算对方的来意。
“谈不上过奖。”
石承毅摆了摆手,微笑道:
“我痴长几岁,在武学一途上也算有些心得。”
“刚才看小友站姿沉稳,气血充沛,想必在拳理上也有独到见解。不知可否借一步,与我这老头子探讨一二?”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抬举了方诚,又提出了一个合乎情理的请求。
李碧芸和李振华虽然听不懂什么拳理气血,但也看出这位大人物对自己儿子另眼相看。
他们对视一眼,不知道是福是祸。
石承毅似乎看出了他们的顾虑,转头对身后的司机小张示意了一下。
小张立刻会意,从怀中取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李碧芸。
“夫人,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石承毅语气放得更柔和,解释道:
“以后生活上如果遇到什么困难,尽管打这个电话,就当是我替建国,照顾一下师侄的家人。”
这番举动,既透着示好之意,也显露了他平易近人的一面,让李碧芸和李振华心中的戒备消减了不少。
他们也知道,方诚好像跟着一位太极拳大师在练习武艺,强身健体。
而那位大师正是方诚好友马东赫的父亲,因此倒没有多想。
方诚心里却清楚,对方明显话里有话,别有意图。
本来对特搜队高官的身份有所顾虑,不想牵扯上关系。
可对方不仅以武者自居,还搬出马建国师父的名头,让人难以拒绝。
思忖片刻后,方诚点了点头:
“既然石老有兴趣,晚辈自当奉陪。”
说完,他对母亲和外公安慰道:
“妈,外公,你们先在这等我一会,我跟石老聊几句就回来。”
卫峥和司机小张立刻上前,热情地与方诚家人攀谈起来,从天气聊到身体状况,显得格外殷勤。
李振华和李碧芸考虑到方诚的前途,即便心里仍有几分拘谨,也没有怠慢这份热情,顺着两人的话茬回应。
一来二去,气氛倒也融洽。
方诚与石承毅一前一后,沿着一条僻静的小路,走上了旁边一处地势稍高的山坡。
这里有一座供人歇脚的石亭,亭外细雨纷飞,亭内寂静无声。
站在这里,可以俯瞰下方大半个陵园,一排排灰白的墓碑在雨中静默伫立。
远处的香火青烟与山间雾气缠绕在一起,氤氲出一种生死交织的苍茫意境。
石承毅背着手,望着山下的景象,率先开口,声音平稳而悠远。
“方师侄,你觉得,这个世上最强的武功是什么?”
方诚没想到他会问这样一个问题,脑海里闪过各种格斗流派、传统武术。
沉吟少许后,给了一个直截了当的回答:
“能打赢敌人的武功,就是最强的。”
“错了。”
石承毅摇了摇头,转过身来,目光深邃如海:
“世人存在一个很普遍,却也很危险的误区,总喜欢以杀伤力的强弱,来评判一门技艺的高下。”
“如果只论输赢胜负,在这个世界上,学武绝对不是首选。”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沉凝有力:
“对普通人而言,最高效的杀人方式是用枪,对那些拥有特殊能力的异人来说,耗费十年苦功练出来的拳脚,或许还不如他们一个念头来得致命。”
“如果只是为了争强斗狠,武道便是末流。”
“那么,既然不是为了最高效的杀戮,武学的存在,其意义究竟为何?”
石承毅凝视着方诚,看似自问自答,话音里却透出一股强大的信念:
“答案是‘修为’。”(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