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流民涌聚
青嵐山深处的威胁如同阴云笼罩,但外界的动乱却已烧到了李家村的边缘。洪泽县城彻底乱了。
据零星逃过来的难民哭诉,县太爷横徵暴敛,苛捐杂税逼得人活不下去。
又有妖道,多半是玄尘子,暗中煽风点火,散播恐慌,甚至暗中驱使煞化怪物袭击村庄。
大量走投无路的流民如同溃堤的洪水,开始向相对偏僻的山脚村镇涌来。
李家村最近名声渐起,有粮、有药、还能抵挡煞兽侵袭,自然成了许多流民眼中的救命稻草。
短短数日,村外那片原本荒凉的坡地,就密密麻麻搭起了上百个简陋的窝棚。
衣衫襤褸、面黄肌瘦的流民们蜷缩其中,孩童的啼哭声、病人的咳嗽声、绝望的嘆息声交织在一起,空气中瀰漫著浓重的汗臭、霉味和隱隱的煞气,长途跋涉,有人已轻微感染。
“长山哥,人太多了!得有三百多口子!”
赵二狗气喘吁吁地跑进院,脸上带著焦虑。
“吃喝拉撒都是问题!还有几个发烧打摆子的,看著像染了煞气!”
李铁柱蹲在磨盘旁抽旱菸,眉头拧成了疙瘩。
“管?咱们这点存粮,自己吃紧!不管?乱起来更糟!外面还有没有玄尘子安插的探子?难说!”
李长山站在院门口,望著远处坡地上黑压压的人群,目光沉静。
他经歷过饥荒,深知人在绝境下的疯狂。放任不管,迟早生乱。
但李家村不是善堂。
“管!”李长山斩钉截铁。
“但不能白管!”
他召集核心商议。
赵勇抱著他那把新淬炼的短刀,沙哑道:“挑!挑身强体壮、手脚乾净、拖家带口最好,有牵掛。老弱病残……给点稀粥吊著命,算积德了。”
李铁柱点头。
“是这理。得立规矩!想进村受庇护,就得守咱们的规矩,出力气!”
“爹,爷,我来!”一直安静旁听的三狗突然开口。
这个七岁的孩子,眼神却不像普通孩童,带著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冷静和条理。
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个小木板和炭笔。
“我认字快,能写能算!我去登记!谁家几口人,多大年纪,有啥手艺,都记下来!想进村的,先按手印画押!同意的,才算咱的人!”
李长山和李铁柱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
赵勇也眯起浑浊的眼睛,重新打量这个小不点。
“好!三狗,这事交给你!”
李长山拍板。
“二狗,你带几个人维持秩序,谁敢闹事,直接丟出去!大牛,带护卫队警戒,防止有人浑水摸鱼!”
“是!”
村口临时搭起一个草棚。
三狗端坐在一张破桌子后,面前摊开几张粗糙的黄麻纸,手里捏著炭笔,小脸绷得紧紧的。
赵二狗带著几个持矛的队员虎视眈眈地站在两旁。
“排好队!一个一个来!”
三狗的声音稚嫩,却带著不容置疑的清晰。
“姓名?哪里来的?家里几口人?有什么手艺?身体有没有伤病?想进李家村,得先按规矩办!签了这『投村契』,以后就是李家村的人,得守村里的规矩,听护卫队的调遣!能干活的进,想白吃白喝的,趁早走人!”
流民们面面相覷,看著那小小的孩子一本正经的样子,有人敬畏,有人犹疑,也有人不屑。
“小娃娃,你算老几?让大人来!”
一个满脸横肉、带著几个青壮的汉子推开人群挤到前面,伸手就要去抓桌上的契纸。
“放肆!”
赵二狗眼一瞪,长矛往前一递,“退后!再敢伸手,剁了你爪子!”
那汉子被矛尖指著,脸色一变,悻悻缩手,嘴里不乾不净地骂著。
但看到旁边护卫队员凶狠的眼神,终究不敢造次。
登记缓慢而有序地进行著。
三狗问得仔细,记得飞快。遇到拖家带口、老实巴交、或者有木工、石匠手艺的,他会多问几句,在名字后面悄悄画个圈。
遇到眼神飘忽、身强力壮却不愿说清楚来歷、或者明显带著痞气的,他会默默在名字后面画个叉。
一连登记了十几户。
轮到那个刚才闹事的横肉汉子,他身后跟著三个眼神凶悍的青壮。
“王大力!洪泽县南关的!家里……就俺们哥四个!都是好劳力!没啥手艺,就一身力气!”
王大力大大咧咧地说道,眼神却瞟向村里,带著贪婪。
三狗笔尖一顿,在“王大力”名字后面画了个大大的叉,小脸一板。
“光有力气不行!李家村规矩:想进村,青壮必须签契加入护卫预备役,接受训练!敢抗命闹事者,驱逐或严惩!敢偷窃姦淫者,打死不论!同意,按手印!不同意,滚!”
“小兔崽子!给脸不要脸!”
王大力身后一个疤脸青年猛地拍桌子。
“什么狗屁规矩!老子就要进去!看你能拦……”
他话没说完,一只枯瘦却如同铁钳般的手闪电般抓住了他的手腕!
是赵勇!
不知何时出现在草棚旁。
咔嚓!
清脆的骨裂声响起!
疤脸青年发出一声悽厉的惨叫,手腕已被生生捏碎!
“规矩,就是规矩!”
赵勇沙哑的声音如同寒冰,浑浊的眼睛扫过王大力几人。
“按,还是不按?”
王大力几人脸色煞白,看著疼得满地打滚的同伴,又看看赵勇那枯槁却散发著凶戾气息的身影,以及周围围上来、长矛如林的护卫队员,终於怂了。
“按……按手印……”
王大力哆嗦著在契纸上按了个模糊的印子,带著手下拖著伤者灰溜溜地退到一边。
杀鸡儆猴!
登记秩序瞬间井然了许多。
几天下来,三狗登记了近两百户,近五百人。
其中符合条件的青壮预备役一百二十余人,拖家带口的匠户、农人三十余户。
其余老弱病残,李长山也没完全不管,在村外划了块地方,每日由村中妇孺熬些稀粥分发,吊住性命,避免大规模饿殍引发瘟疫。
人多了,问题也来了。
新加入的人需要安置,粮食消耗剧增,村內村外环境也开始混乱。
这天,三狗拿著几页写满名字和数字的黄麻纸,找到了正在查看新开垦坡地的李长山和李铁柱。
“爹,爷!”
三狗仰著小脸,眼神认真。
“这么多人光吃不干,坐吃山空!村里的存粮撑不了两个月!”
“你有主意?”李长山看著他。
“以工代賑!”
三狗指著村外那片窝棚区和新开垦的坡地。
“咱们有现成的人力!让护卫预备役的青壮分班:一部分轮值巡逻警戒。一部分去后山採石伐木,修一条从村口到后山矿洞的石头路!有了路,运矿运粮都方便!另一部分,由有经验的老农带著,开垦村东头那片荒地!按干活多少,换口粮!干得多,吃乾的!干得少,喝稀的!”
“这样,粮食消耗有数,荒地变熟田,路也修通了,人心也稳了!总比閒著生事强!”
李铁柱叼著烟杆,独眼里满是惊异。
“好小子!这法子……稳当!”
李长山更是欣慰地拍了拍三狗的头。
“好!就按你说的办!这事交给你统筹!需要多少人手,怎么分工,每日口粮发放,你列个章程出来!大牛和护卫队配合你维持秩序!二狗带人听你调遣干活!”
“嗯!”
三狗用力点头,小脸上露出被信任的光彩,立刻拿出炭笔在纸上写写画画起来。
很快,李家村內外变得热火朝天。
村外窝棚区旁,巨大的石碾被推动,妇孺们忙著舂米熬粥。
村口通向矿洞的方向,上百名青壮在赵二狗的呼喝下,喊著號子,开凿石头,铺设路基。
村东头的荒地上,新老村民挥动锄头铁镐,在经验丰富的老农指点下开垦荒地,引水灌溉。
李大牛带著护卫队穿插巡视,维持秩序,揪出几个偷奸耍滑的刺头一顿收拾后,再无人敢懈怠。
虽然忙碌辛苦,但看到凭力气能换到实实在在的口粮,新加入的流民眼中渐渐有了希望的光芒。
李家村,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起来,在流民潮的衝击下,非但没有被拖垮,反而在消化著这股力量,壮大自身!
李长山站在村口高坡上,看著这热火朝天的景象,又望了望村內小那间被严密守护的小屋,以及青嵐山深处翻腾的黑气,目光沉静。
乱世求生,光有武力还不够。
三狗展现出的这份管理才能,如同黑暗中亮起的另一盏灯。
资源、人手、规矩、发展……李家村的根基,正在这乱象中一点点夯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