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春节整个假期, 梁昭夕几乎没出门,她之前把青檀苑这套顶楼公寓当成囚笼,想方设法要逃出去,现在反而成了她恣意沉浸的欢乐场, 她从来不知道她能这么安定, 不想离开家门,只想时时刻刻陪孟慎廷养伤, 哪怕什么都不做, 只是在他身边,看他听他,她也孜孜不倦。期间医生又登门了几次给孟慎廷换药, 伤口明显在好转,但鉴于前科,医生还是反复叮嘱不能持重劳累, 如果恢复顺利, 再过一周就能逐渐小幅度活动。
梁昭夕清楚伤势要紧, 不敢跟孟慎廷亲密过度,从那次放纵之后, 最多就止步在接吻抚摸,没有更过激,他显然也在有意克制收敛, 掌握着尺度, 但彼此触手可及又要强行控制分寸,是另种折磨。
梁昭夕觉得她还能忍, 对孟慎廷来说却没那么轻易,她几次自然而然去亲他,本来打算浅尝辄止, 然而唇碰上了就会含吮加深,就要脱控,尽管她及时推开,也总是到了失火边缘。
假期最后一天清早,梁昭夕刚醒就被亲懵,她再度从他禁锢的臂膀间灵巧钻出去,红着耳根远远躲到床尾,抓着被子挡住自己,义正言辞说:“孟先生你要适可而止。”
孟慎廷慵懒倚着床头哑笑了声,膝盖撑床两步逼近她,把她拽回来,揽到胸前揉着她头:“梁小姐,再这么下去要出人命了,换个地方吧。”
家里确实危险度太高,这时候孟慎廷提出要外出是顺理成章的,梁昭夕没多想,穿戴好就挽着他手臂下楼。
她以为是去哪散心,或是他集团里有公事要她陪,没想到车径直朝京市公安局的方向开。
梁昭夕记起那天在医疗船上时警方负责人的道歉和承诺,意识到孟慎廷今天是专程去做什么的,她心倏然捏紧。
临近最后一个路口时,孟慎廷抚了抚她泛凉的脸颊:“昭昭,我先下车,有点小事要做,司机直接带你去前面最近的商场,你随意逛逛,多刷卡解闷,等我结束好不好。”
“不好,”梁昭夕斩钉截铁,“你要去见陈松明吗,会把他怎么样,既然他已经伏法了,后面也肯定会判刑,你就不要再沾那种人的边了行吗,我不放心。”
她是真的不放心,怕孟慎廷带伤去见那种穷凶极恶的通缉犯,即便在警方地界也会有风险,还怕孟慎廷事关她,会不够理智,要为她受过的凶险报仇,收不住底线。
她从不怀疑孟慎廷在别人面前的心狠手辣,否则以前孟骁也不会畏惧他成那个样子,他的精神压迫和控制力无以复加,只是从不舍得真正用到她的身上,否则她何至于徘徊到今天,早就成为他的所有物。
孟慎廷极淡地弯了弯唇,倾身吻她眼帘:“不行可以吗,我已经有了最大的牵绊,不会知法犯法,但你在他那里受过的伤害,也绝对不可能随便勾销,我当然不会滥用私刑,让待审犯致死致残,但昭昭,我能让他吐出所有能吐的罪状,换最重的刑,他犯的罪,欠你的,几辈子也还不完。”
梁昭夕紧紧攥住他匀长有力的手指:“反正我哪也不去,你不让我贴身跟着,那我就在门口等你,我坐都不会坐,就站在这儿,你什么时候出来,我什么时候扑向你,如果想要我大庭广众下去抱你,就早一点结束,别让我心慌。”
梁昭夕不是单纯的威胁,她就是这么做的,眼看着孟慎廷身披大衣,颀长冷峻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她心里长满了连天的野草,隔几分钟看一眼时间。
虽然还在假期里,没到正式的工作日,但公安局完全没有放假的状态,经常有穿制服的身影经过,梁昭夕脸太显眼,最近舆论又高潮迭起的,难免有人观望她。
梁昭夕被目光洗礼,早习惯了,没太注意,直到一道眼神定在她身上,透着复杂苦涩的热度,她才意有所感地扭过头,在来往人流里一眼看见沈执。
一晃七八天没见,沈执比上次刚停职的时候消瘦颓废了不少,胡茬没剃干净,硬朗五官满是沉郁。
他直直望着她,半晌才扯了扯嘴角:“昭夕,还好吗,我听说孟慎廷今儿来局里,猜你可能会陪着,正好我来办正式的停职手续,受了重罚要休息一段时间,想着走之前或许能见见你。”
梁昭夕张了张口,发现竟没有什么话要跟沈执说。
沈执曾经照顾她,关心她,给她温暖,但沈执每个动作每句话,都是作为孟慎廷买下的木偶,在替他做替他说,她在沈执面前,孟慎廷在沈执背后,她如今回忆从前所有,都是在通过透明的沈执,凝视着黑暗里真正供养她护佑她的少年孟慎廷。
她对沈执毫无留恋,她的留恋只属于一个人。
梁昭夕平静到漠然地说:“沈队长,无论如何,谢谢你从前愿意收钱办事,让他能稍稍安心,我相信你对我有过真的感情,但于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而你利用我刺伤他,暗示你的人在船上生死攸关时算计他,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所以我劝你,离我远点,别逼我发火。”
沈执抿紧嘴唇,面如死灰,他往前迈了一步,仍然不甘地想靠近她。
在沈执走向她,终于把她表情看清的同时,另一个方向的走廊里,蓦地响起低沉磁性的一声:“昭昭,过来。”
沈执亲眼目睹梁昭夕冰冷的脸在一个刹那里融化盛开,她彻底无视他,循着声音急迫转身,一刻不停地快步冲过去,团团转等候的小动物一样死心塌地扑向走廊尽头那片灰沉沉的阴影,好像那里有她的巢穴,她的归属。
梁昭夕在扑上去的最后关头艰难地放慢脚步,担心撞到孟慎廷的伤,但她刚一露出减速的意图,走廊里的人就大步迎上来,一把将她箍住,揽了满怀。
她捏捏他衣料整洁的小臂,再捏捏腰捏捏背,确定没有什么可疑的血迹之类,才终于放下心,仰脸笑眯眯:“我等好久——”
“久吗,久到梁小姐有空跟人聊天,发现不了我的存在,”孟慎廷低眸垂视她,不愿释手地掐了掐她柔软的颊肉,“是不是该罚了。”
梁昭夕眼睛弯成新月:“我被干扰了,孟先生快罚我,我照单全收。”
她能感受到孟慎廷身上残余的阴森戾气,也知道进去里面的孟慎廷,跟此刻搂着她的,绝不是同一副样子,她想象不到他做了什么,但她刚才余光看到警方的负责人在后面,对她做了几个手势,表示陈松明已经彻底土崩瓦解。
孟慎廷把她拢进大衣里,不疾不徐朝楼外走,经过沈执面前时,他目不斜视,这个人在他眼里不过是一片连目光都不会给的空气,只是低头问了怀里人一句:“还要告别吗。”
他盯紧梁昭夕的每一丝细微反应,她偏要明知故问:“跟谁啊?”
孟慎廷气笑,一字一顿说:“不是你哥哥吗。”
梁昭夕不再动坏心眼儿,专注地看他,放轻声:“孟停,我从小到大只有一个哥哥,我不会再认错人,而我跟我的哥哥,一辈子天长地久,永不告别。”
孟慎廷眼底堆积的坚冰一烫,搂住她,回到车里后,他揽着她坐到腿上,把她鬓边碎发勾到耳后。
密闭小空间里回旋着他低醇的嗓音,挠得她耳朵发痒:“接管孟家以来,我没有休过一天假,现在想找回几天年假,作为惩罚,小梁总能不能为了我,从明天起挪一点假期出来,多陪陪我。”
梁昭夕心脏要升空,求之不得,她靠在他身上,立刻点开手机日历算日子,看到三天后就是情人节了,她指尖颤悠悠在十四号上滑过,指着后面说:“孟先生是我的大投资商,你说要几天,小梁总都满足。”
孟慎廷没给准确答复,手指一扫,梁昭夕也没看准,就当是一个星期,她转头在他唇上贴贴,美滋滋按开通讯录开始挨个给工作室的负责人打电话,先拜年祝福聊家常,再交代她之后多出一星期的假期里,大家各自负责的重点。
她坐在孟慎廷膝上享受地晃着纤细的腿,语调轻快明亮,跟亲近的人聊起来,生动活跃,眉开眼笑。
这些鲜活的神色,亲昵的关系就在孟慎廷面前,烧在他眼里,每一秒都在昭示着,她属于这个热闹嘈杂的现实世界,她还有那么多分走他关注的牵挂,她与他从早到晚密不可分的这些天,更像不切实际的短暂幻影,随着她的假期结束,一碰就破。
他要如何承认,他在惧怕喊停,惧怕改变,怕把她放归现实,就会随时黄粱梦醒,告诉他不过是一场空的假象。
是过份的患得患失,还是痛苦分离的后遗症,他根本不需要分辨,他只想把梦延长,哪怕一生不醒。
梁昭夕默默把近在眼前的情人节给惦记上了,她心里野火不止,想做出些正经女朋友的样子,给她的孟先生一点惊喜,她满脑子挂念这件事,还要偷偷摸摸准备,也就不知不觉忽略了少许孟慎廷的情绪。
到情人节当天上午,梁昭夕还在忐忑要怎么张口,孟慎廷就披着大衣提早出门,临走前他眼神深邃看她,挽过她后颈,在她红润欲滴的唇上吻了吻,没有多说:“中午来接你。”
梁昭夕没来得及问他有什么事要这么早就去忙,她难得一个人在家,没空不乱想,抓紧时间去洗澡化妆卷头发,再跟她的惊喜敲定好时间。
忙完这些,没多久电话就响了,听筒里,孟慎廷的音色多了抹电流滚动的沙质:“昭昭,车在一楼单元门外等你,别急,慢慢走。”
梁昭夕有些意外,听起来孟停居然没有回来,而且车不是在惯常的地下车库,而是一楼。
她深吸口气,心隐隐地乱跳起来,也不追问,乖巧答应一声,提着包飞奔下楼,刚一推开门,就惊呆在原地,怔愣望着几米之外的空地上,安静停着的一辆巨大房车,简直像座移动的行馆,体量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