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找人借钱谁也不肯借
钱。杨苏苏靠在冰凉掉漆的墙壁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陆家砸锅卖铁凑的那点钱,像烈日下的水洼,眨眼就见了底。
就这样把陆政然回家?
她脑海里浮现出陆政然躺在乡下那张硬板床上,伤口在闷热和污浊里发炎溃烂,最后变成个瘸子……甚至更糟。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衝头顶。
不行!绝对不能回家!
她猛地站直身体,指甲狠狠掐进掌心,疼痛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瞬,她把田小菊叫出来:“娘,我回大队想想办法,找人借借钱,不能让政然就这样。”
婚已经结了,眼下只有这个出路,她还能换人不成?
总要想想办法的。
田小菊没想到杨苏苏竟然有这份心,態度好了不少:“你去吧,早去早回,路上躲著点男人。”
杨苏苏嗯了声,回生產队。
知青点的门半开著,能听见里面说话的声音,杨苏苏深吸一口气,脸上努力挤出一点急切的哀戚,推门进去。
林雅寒正对著桌上摊开的一本故事书出神,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著名,听到动静抬起头,看见是杨苏苏,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和某种近乎优越的轻鬆。
“苏苏?”她站起身,脸上习惯性地掛上担忧,“陆政然怎么样了?我听说……”
“雅寒!”杨苏苏没等她说完,一步上前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让林雅寒皱了下眉,“我实在没办法了,政然他得住院得用药,陆家那点钱撑不过两天了。你帮帮我借我点钱,我会想办法还你的。”
林雅寒手腕轻轻挣了一下,没挣脱,眼神有些闪烁地瞥向別处:“苏苏你先別急。”
她扶著杨苏苏坐下,自己却站著没动,手指下意识地捻著衣角,“你家里出事出事,我这心里也难受。可是……”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带著一种刻意的为难:“我这刚考完试,你是知道的,万一我运气好,能考上呢?那去省城念书,学费、生活费……哪一样不得提前预备著?我爹娘攒点钱也不容易,都指望著我呢。”
她抬起眼皮,飞快地扫了一眼杨苏苏瞬间苍白的脸,又迅速垂下,“我这点家底,真不敢动啊,你和陆政然当初要是也……唉,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
“不敢动?”
杨苏苏盯著她,那点强装的哀求像潮水般褪去,露出底下冰冷的礁石。
她慢慢站起身,声音陡然拔高,带著尖利的质问:“林雅寒,你摸著良心说!当初你娘生病是谁给你的钱?你在火车上遇到事情,是谁帮你解决的,你现在跟我谈为难了是吧。”
她一步步逼近,手指几乎戳到林雅寒的鼻尖:“你现在跟我说你的钱不敢动?就因为你可能考上大学,跟我们『不一样』了?你忘了你当时是怎么哭著求我们帮忙的了?!”
林雅寒被她逼得连连后退,后背抵在冰冷的土墙上,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那点偽装出来的为难彻底掛不住了,只剩下被戳破心思的难堪和一丝恼羞成怒:“杨苏苏你少翻旧帐,谁没帮过谁?”
“当初又不是我求你帮我的。”
“我借你是情分,不借是本分!你冲我吼什么吼?有本事你自己想办法去!”她猛地推开杨苏苏的手,別开脸,胸口剧烈起伏。
杨苏苏看著她这副急於撇清的样子,心口像被塞进一把冰碴子,又冷又疼。
她最后狠狠剜了林雅寒一眼,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好一个情分本分!林雅寒,我记著你了!”
说完,她猛地转身,摔门而去,木门撞在门框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震得屋顶簌簌落灰。
从女知青宿舍出来,杨苏苏去男知青宿舍,想著求大家想想办法。
她托人把杨成杰和谢时远喊出来。
谢时远满脸冷漠。
听到杨苏苏来意,他嘴角扯出一个讥誚的弧度:“野猪衝过来那会儿,你推我出去挡著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有今天?”
杨成杰更直接脸色瞬间沉得像锅底,不等杨苏苏对他开口直接道:“你和陆政然在高位的时候把我们当奴才使唤,现在找我们来帮忙?你觉得谁犯贱帮你?赶紧走,別在这碍事。”
杨苏苏没想到来了一趟,一毛钱都没拿到。
她在生產队走著,实在不知道去哪里,绕到了大队。
杨苏苏眼前一亮。
大队长要体恤群眾,他怎么能不帮忙?
杨苏苏来到大队长办公室,说明来意后等著冯建设的反应。
冯建设坐在刷了绿漆的木头办公桌后面,手里端著一个掉了不少瓷的搪瓷缸子,慢条斯理地吹著热气。
听完杨苏苏带著哭腔的哀求,他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
“杨知青,你家里出事我是同情的。”
他放下茶缸,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但是呢,困难时期,我们更要发扬艰苦奋斗、自力更生的精神,不能一有困难就伸手向集体向他人要。要相信组织,更要相信自己的双手,劳动人民的意志是钢铁铸成的。这点伤痛算什么?克服克服就过去了!回家好好养著,思想上要积极向上,精神面貌要好……”
“你看看当初晚晴精力你们俩的背叛,人家不也活的好好的?”
他唾沫横飞地说著那些放之四海而皆知的套话,杨苏苏只觉得那些字眼像苍蝇一样在她耳边嗡嗡乱飞,让她头晕目眩,胃里一阵阵噁心。
“……所以啊,”冯建设终於结束了长篇大论,拉开抽屉摸索了半天,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五毛钱纸幣,用两根手指捻著,隔著桌子递过来,脸上带著一种施捨般的、混合著怜悯和虚偽的笑容,“这点钱,算我个人支援你们一点营养费,买两个鸡蛋给政然同志补补。”
“心意到了,啊?回去吧,好好照顾病人,別想太多。”
那五毛钱,轻飘飘放在眼前。
杨苏苏死死盯著它,一股强烈的屈辱感猛地衝上头顶,烧得她浑身血液都在沸腾!
她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想抓起那张钱狠狠摔在他脸上!
可她不能。
纸幣的边缘割著她的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她猛地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衝出了大队部,身后似乎还隱约传来冯建设那带著官腔的嘆息:“唉,现在的年轻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