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1章 宣府镇,怒目金刚
第691章 宣府镇,怒目金刚“这是师父交给我的,你要报答也报答他去。”徐弘远开玩笑道:“不过,咱们俩欠他的债也实在太多,便是下辈子都还不清,也就只有將自己抵给他了。”
“只可惜我身子骨还没大好,此去只怕会给师父拖后腿——”徐芳盈遗憾道,“不然,也能略效些犬马之劳,除却禄伯外,你们可需什么其他的行李?我这就叫人去办。”
“不用什么行李,只需几匹快马便可。”徐弘远摇了摇头,“师父说此去儘量低调,轻车简从,不要叫人发现不过,或许还有能够用到定兴號的时候,不如你给些信物,到时好派上用场。”
“我这就去办。”徐芳盈听见后不敢怠慢,起身便去房內將一块玉牌小心地拿了出来,交到徐弘远手中,“这玉佩是我爹交予我的,家中的老人都认得,有它在,再加上禄伯当面,任何外地分號都会认的,兄长可凭此物任意差遣他们。”
“好。”徐弘远十分欣喜,郑重將其接过,“愚兄在此多谢了—你如今身子骨太虚,且先休息,我便不继续打搅了—至於禄伯——”
他转过身来,对禄顺道:“你赶紧去收拾些行李吧,毕竟此去形势不明,我猜,师父说不定明日一早便要动身。”
“小老儿知道了。”
禄顺也是个麻利的人物,虽然当了多年的商队管事,可年轻时军旅生涯养成的习惯也並未放下,他回到房內,先迅速收拾了几件厚实衣物,打了个大包裹,想了想,又將一口钢刀並两把短弩带上,便静等著徐弘远前来唤他匯合。
不过,徐弘远到底还是猜错了一点,陈阳並不是明日一早出发,而是赶在今日傍晚,城门关闭之前,就要带队赶往漠南。
考虑到京城空虚,陈阳倒也没將所有人一併带去,他留下了苗月儿、火灵,並將参王娃娃交予二人照料,以备不测。自己则带上徐弘远,还有李猴儿、柳三娘这对飞贼父女,在禄顺的引导下,乘著夜色於道路上飞驰。
苗月儿虽然留在京城,但肩上差事却一点不清閒,重阳宫那边正挑选人手前来替换俞承真死后留下的空缺,在此之前,她先要担起监察京城周边修行人士的职责,顺道还要借用白云观內的丹炉,为出门在外的陈阳等人赶製出一批丹药,后续再去匯合。
却说陈阳一行每人双马,彼此之间用绳索相连,於神行法助力下,一夜间便抵达了宣府镇外。
此地又名武城、张垣,乃涿鹿战时黄帝合符之处,后於春秋之时属燕国,至如今不知过了多少代,却不改其边塞重镇的本色,歷来为胡汉杂居之地,离境往北便是漠南草原、
特木尔所部的地盘。
秋高马肥,在绵绵冬日来临之前的这段时光,是草原中人最后南下活跃的日子,宣府镇外有不少驮马前来贸易,倒也十分热闹。
能在这里做生意的,都需朝廷特许,也即是所谓“皇商”,有了这身份,方才能用各种货物到草原各族的手上换取牲畜、皮毛。
因特木尔率部內附的缘故,今年前来贸易的人比以往更多,陈阳原意本是快速经过此处,但在看到来贸易的人中有不少身著黑衣、呈僧侣打扮的人后,又改了主意,打算在这逗留半日。
“陈掌门,打听清楚了!”
得了陈阳的命令,李猴儿带著女儿在外头转了小半个时辰,便兴冲冲地跑来与陈阳匯合。
“那些黑衣僧人大多都修行的雪山教法,为首的是个名叫多吉的和尚,传闻是黑明王的徒孙,前来此处传道已有三月,信者眾多,今日也要开坛讲经呢!”
知晓陈阳与该派之间的恩怨,李猴儿挤眉弄眼地道:“依看我看,咱们不如也去凑个热闹,坏了他的好事,叫他在大庭广眾下出个丑,看他还有什么顏面在此传法?”
陈阳沉吟片刻,问道:“那个叫多吉的,现在何处?”
“离此不远。”李猴儿立即兴致勃勃地在前头带路,“你跟我来便是,晓得你肯定要去看看,三娘已经先行去打探了——”
由於陈阳等人皆是便装,因此沿路倒也没有引起太多人的关注,相较起来,倒是身材矮小的李猴儿更惹人眼些,不过这小老儿倒也並不在意他人的指指点点。
到了地方后,已经聚拢了不少人,值得一提的是,除却占据了好位置、衣看光鲜的贵人以外,还有不少衣衫槛楼的牧民、外表朴素的百姓,也都聚集在此处,且在相处时並无什么明显的隔菌,都在静心旁听。
“掌门,快来这边,我给你们留了个好位置。”
打扮成个半大小子的柳三娘早就留心观望,她见到陈阳到来,立刻跑了出来,带看眾人在人群间穿梭,不时道上几句劳驾借过,最后竟摸到了前三排的位置坐下,地上还铺了一条七八成新的毡毯。
不用说,这古灵精怪的姑娘必定是用了什么法子鳩占鹊巢,眼下却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陈阳正打算坐下,便感觉到远处一道目光正看向自己,抬头一瞧,恰好和一个年轻僧人四目相对。
这人面容黑,又剃去了面上鬚髮,两腮隱隱透著红色,皮肤略显粗糙,但一对眼睛却十分明亮,目光犀利之余又有些高傲。至於身上穿著,乃是件寻常的布僧衣,上头打了不少补丁,以至於几乎看不清底色。
相较於身边眾人,这年轻和尚虽然年纪不大,却被围在正中,且周边人对其十分恭敬、神態极为虔诚。
“——显然,这傢伙就是那个叫作多吉的,也就是黑明王的徒孙了。”
陈阳衝著对方礼貌地点了点头,而多吉则还以一个微笑,接过身边人奉上的酥油茶,清了清嗓子后,又开始继续讲经弘法:
“世上有阿弥陀佛,大日如来,连同东方药师如来,是为横三世佛,这几尊佛陀想必各位都清楚得很了。可那横三世佛、竖三世佛,贯穿过去现在未来者,也不过只是诸佛之一,今日我要的说得却是诸佛之首,也即无边无际、无生无灭的十方三世一切佛之首,本教雍仲祖师的十二大功绩。”
“其一者,显化人身。祖师首先生无上菩提之心,於三大阿僧祗劫中行善积福,最后二障清净、二智圆满成为觉者,得到正果。因看到眾生受苦受难,无法容忍眾生苦难便起大悲心。为使眾生步入正道,解除苦难,便从色究竟天依次下凡,至四大类居处、十七色界、欲界六天,后至须弥山南某小国上空,於破晓木星会鬼宿的大吉日子降临人世.—”
“嘿。”
李猴儿在陈阳身旁小声道:“这小和尚好生不要麵皮,將他祖师的诞生说得跟什么极为了不起的大功绩一样—”
他这话原意只是私底下调侃,並未有意在眾人面前宣扬,声音也是极小。
可自陈阳露面后,那名叫多吉的僧人受到某种冥冥之间的感觉牵引,將部分心思放在了陈阳一行的身上,故而也就將李猴儿这句话收入耳中。
只见其停下了才刚开个头的话语,微笑著看向李猴儿所在的方向,等到周遭不明所以的眾人纷纷將目光聚集於此后,才不慌不忙地开口。
“这位居士说得不对。”
多吉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后方才继续开口:“祖师本是圆满之身,证得无上菩提的智者,因不忍眾生苦难,方下凡普渡眾生,可他原本不必行此难事慈悲若此,怎么算不得一桩功绩呢?”
李猴儿见眾人都看向自己,且目光大多暗含色,下意识吐了吐舌头,赔了个笑脸:“.小老儿嘴贱,真是该打。”
以他孩童般的性格,若换作以往,在对方这般不给面子的情况下,只怕早就发作。但如今当著陈阳的面,老飞贼多少还是更圆滑了些。
他也没有继续嘴,只將手掌抬起,不轻不重地在面颊上扇了两下,以示惩戒。
原本这样也就够了,双方各退一步,也好让讲经说法继续下去,可那多吉似乎存心试探一般,即便李猴儿先行赔罪,仍不依不饶。
“言无慈爱,谗谤毁辱,恶口离乱,死即当墮拔舌烊铜犁耕地狱—”
眾人只觉眼前一黑,双手合十的年轻僧人背后,不知何时已显出一尊怒目金刚的法相,三头六臂、威武不凡,铜铃般大小的双眼紧紧注视著李猴儿,瞳仁间似有无穷尽的火焰正熊熊燃烧,怒目金刚以六条臂膀分持三条暗沉黑索,轻轻一甩,便有一条黑索隔空而来,直取李猴儿。
目睹此状,陈阳坐在原地默不作声,似乎並不打算出手解围。
而李猴儿怪叫一声来得好,隨即面露兴奋之色,小巧的身体朝后一个空翻,瀟洒地將黑索躲过。
那黑索仿若有神灵相助,虽扑了个空,却顺著李猴儿闪躲的方向一折,继续延伸过去,做出穷追猛打之势。
“你这黑脸皮的小和尚,怎得这般小心眼?我老猴儿不过是开两句玩笑,你怎么还没完了!”
李猴儿语气焦急,夸张地在黑索的追逐下不断躲闪、跌跌撞撞,其间几次从人群之中险而又险地钻过,每次都是在黑索即將够到他身体之前,才將其避让开。
讲经弘法固然是大功德,可法会又怎么比得了眼前的斗法有趣?
围观者们喝彩不已,只盼望多吉能大展神通,迅速將这又銼又矮的老头子拿下,但在李猴儿与黑索的你追我赶间,逐渐也回过了味来一一那老小子看似险象环生,实际根本是勾引对方继续出手,表面惊慌失措,实际却是游刃有余,根本是在戏耍多吉佛爷。
也难怪,积年的老飞贼又岂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和尚能抓住的?当世之中,光论轻功身法,李猴儿已算是独步天下,多吉的自取其辱已是难免。
在李猴儿不断的嘲讽声中,多吉虽然保持著平静的面色,但身后幻化的法相出手却是越来越急、越来越快,双目之中的怒火宛若实质,几乎要从眼眶里头喷涌而出。
与寻常密宗不同,黑教弟子从来不吝於在人前显现神通法力,更將此视作弘扬教法的重要手段,好以立竿见影的方式吸引大批信徒。先前,他正是以金刚法相手挽了十八匹奔腾的骏马而自身纹丝不动,这才在宣府镇一炮打响了名號,而后又靠著施药治病、调理各种顽疾,这才逐渐站稳了脚跟。
眼下,多吉正想拿这疑似有些本领的外来人进一步立威,却没想到一脚踢到了铁板上。
平静面孔之下,嗔念已然大起,背后的金刚怒目正是心情的真实写照。
多吉本只是想要借题发挥、从而逼陈阳出手,好探一探陈某人的底,谁曾想就连其身边一名貌不惊人的老僕都拿不下,实在是面上无光。
感受到周边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已经有些疑惑,多吉心道:“—如今已不是查探那汉人底细的时候,再不將这上窜下跳的老头拿下,这几日的经也就白讲了———”
於是不再有所保留,全力之下,身后怒目金刚將剩余四条手臂一同挥动,另外两条黑索也破空而来,与先前那一条成夹攻之势,隱隱形成个阵法,要將上下翻飞的李猴儿困在正中。
同时要面对三根黑索的围追堵截,李猴儿逐渐就有些吃力起来,柳三娘看在眼中,生怕老父亲吃亏,赶忙道:“爹,这小和尚本就跟呆瓜一样,你还戏耍他作甚?”
她假意上前,看似是去捉李猴儿,实际却是要卡住黑索的位置,好破去阵势。
“陈爷在看著呢!你还是给他个面子,別玩了,赶紧坐下罢!”
在多吉看来,分明是自己即將功成,可在对方这番巧言令色下,倒像是那又銼又矮的小个子放了自己一马,这令心高气傲的他如何忍受?
边塞地方並无什么出眾人物,他在这被人尊称佛爷,著实过了几天舒坦日子,如何又能叫新来的爬到自己头上?
咬牙间已然动了真火,身后金刚法相一个变招,將那黑索挥舞得仿若铁鞭,就要从柳三娘头顶砸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