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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硝烟浸骨寒难御体温透衣暖自生

    北平西郊,冬日靶场。
    朔风卷着枯草屑,抽打着空旷的射击区,发出呜咽般的锐响。寒意刺骨,灰白的天光下,远处一排人形固定靶如同僵立的鬼影,在风中纹丝不动,却带着无声的压迫感。
    吴灼一身墨色劲装,脖子上裹着厚厚的白色围巾,依旧抵不住那股钻心的寒气,鼻尖冻得发红,呵出的白气瞬间消散在风中。她身旁的吴树穿着厚实的棉袍,小脸却绷得紧紧的,带着与他年龄不符的紧张和郑重。兄妹二人并排而立,目光都投向不远处那个军装笔挺、宛如标枪般矗立的身影——吴道时。
    吴道时目光扫过并排站立的弟弟妹妹,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切入正题,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今日练固定靶。基础不牢,地动山摇。灼灼,”他视线转向吴灼,“你控枪不稳,呼吸紊乱,先从站姿和气息练起。小树,”他又看向吴树,“你初次实弹,熟悉枪感为主,不求命中,但求动作规范,克服惧意。”
    言简意赅,分工明确。他随即抬手,示意侍立在一旁、同样身着军装的陈旻上前。“陈旻,”吴道时吩咐道,“你带树哥儿去左侧靶位,用那支柯尔特1903,从最基础的握持、瞄准、击发要领教起。循序渐进,务必夯实根基。”
    “是,处座。”陈旻利落地敬礼,转向吴树,语气平和却自带一股令人信服的沉稳,“小少爷,请随我来。”他引着还有些懵懂的吴树走向距离稍远的另一个靶位,那里已经摆放好了一支保养良好的柯尔特M1903手枪和一些辅助训练器材。
    吴道时的目光重新回到吴灼身上,深邃而专注,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已不存在。“手给我。”他命令道,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风声。
    吴灼迟疑了一瞬,伸出手。他干燥温热的手掌立刻包裹住她冰凉的手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牵引着她握住那把刻着“灼”字的勃朗宁M1906的枪柄。黑檀木的温润触感贴着手心,但更清晰的是他掌心传来的热度,以及指腹上薄茧摩擦她手背肌肤的粗粝感。她指尖微颤,想缩回,却被他更紧地扣住。
    “握稳。”他低沉的嗓音就在她耳畔响起,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廓,“拇指贴这里,食指虚搭扳机。手腕绷直,别抖。”
    他站在她身后半步,身形高大,军装挺括的线条在灰白天光下勾勒出绝对的掌控感。没有过多的肢体接触,但那种无形的威压,却比任何直接的触碰都更令人窒息。他如同一个精准的观测仪器,目光如尺,丈量着她每一寸肌肉的紧绷与松弛。
    “肩膀沉下去。”他指令简洁,如同下达作战命令,“不是用蛮力压枪,是让力量顺着骨头沉到脚跟。”他的视线落在她微耸的肩线,吴灼下意识地放松了僵硬的肌肉。
    “手腕角度偏了五度。”他报出一个冰冷的数字,随即抬手,食指指尖隔空点在她握枪的手腕外侧,“这里,压住。不是手腕发力,是骨头承力。”
    吴灼屏住呼吸,努力调整。她能感受到他目光的灼热,那无形的压力让她手腕微微发颤。与此同时,远处隐约传来陈旻指导吴树的声音,平稳而耐心:“虎口要贴紧,但不必用死力……对,就这样,肩膀放松……眼睛看着准星和目标之间的虚点……”
    那边的教导温和而基础,更反衬出她这边令人神经紧绷的极致苛求。
    “呼吸。”吴道时的指令打断她的分神,简洁得像子弹上膛,“吸气,叁分满。屏住。”他停顿一秒,像在计算她肺部扩张的极限,“现在。”
    吴灼依言吸气,胸腔刚有微弱的起伏——
    “屏早了。”他立刻打断,声音毫无波澜,“肺叶没撑开,气息不稳。重来。”
    她猛地呼出那口气,脸颊发烫。在他面前,她任何细微的差错都无所遁形。
    “再来。”他命令,不容置疑。
    她再次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强迫自己进入他设定的节奏。
    “屏住。”他声音落下的瞬间,她凝固了呼吸。
    “眼睛。”他的视线扫过她侧脸,“别死盯靶心。用余光罩住它,主视线放在准星缺口。”他补充道,语气冷硬,“靶心是死的,你的心跳和呼吸是活的。控制它们。”
    吴灼强迫自己放松眼部肌肉,视野边缘的靶心模糊,中央的准星缺口异常清晰。她努力感知着自己急促的心跳和需要精密控制的呼吸。
    “风从左后,叁刻。”吴道时毫无预兆地报出数据,声音冷硬如铁,“修正量,右偏两寸。”
    她几乎是本能地,依着他冰冷的指令,将枪口微不可查地向右侧偏移。指尖下的枪柄仿佛有了生命,传递着他洞悉一切的意志。
    “呼气。”他吐出两个字,“慢。匀速。”
    她缓缓吐出气息,肺叶收缩,身体寻求着微妙的平衡。就在气息即将吐尽的刹那——
    “扣。”
    他的指令与她的动作同步。食指压下扳机。
    “砰!”
    枪声炸响!后坐力撞上肩窝,但她沉肩发力,核心绷紧,身体只是轻微一晃。远处报靶员的小红旗举起。
    “八环!”声音传来。
    一丝微弱的松懈刚爬上心头——
    “呼吸乱了0.3秒。”吴道时的声音已在身后响起,精准地剖开她的瞬间,“屏息后半段,横膈膜有轻微痉挛。影响稳定性。控制力不够。”他下了结论,目光扫过她依旧维持姿势的身体,落在微颤的指尖,“虎口虚了。压紧。”
    喜悦被瞬间碾碎,只剩下被他目光锁定的紧张。她下意识收紧虎口。
    “再来。”他退后一步,阴影重新笼罩她,“这次,吸气叁秒,屏息两秒,呼气四秒。误差超过零点五秒,重来。”
    寒风卷着枯草屑扑打过来。吴灼深吸气,强迫自己进入他设定的、精确到秒的冰冷节奏。吸气…一、二、叁…屏住…一、二…呼气…一、二、叁、四…  这严苛的节奏本身,就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掌控。
    与此同时,左侧靶位传来一声略显沉闷的枪响,接着是陈旻平稳的鼓励:“树少爷,不错,动作比刚才规范多了。不必在意是否上靶,感受后坐力,记住这个感觉。”
    吴树的声音带着点兴奋和紧张:“陈副官,我……我好像碰到靶子边了!”
    “很好,保持专注。”陈旻的声音依旧沉稳。
    这边的寂静与那边的渐进鼓励形成鲜明对比。吴灼再次抬枪瞄准,所有的感官都被压缩,只剩下身后那道如影随形的、带着绝对掌控力的目光,和她自己如履薄冰的心跳与呼吸。风声、远处的对话声都模糊了,世界只剩下准星、靶心,和他无形的存在。
    吴道时没有再出声。他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塑,用无形的威压逼迫她榨出每一分潜力,去触碰他设定的、近乎非人的精准标准。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仿佛被他掐在指间计算。这严苛到极致的训练,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令人窒息的占有和锤炼。
    “砰!”
    又一枪。后坐力被更好地吸收。
    “九环!”
    没有评价。只有冰冷的注视和下一个指令的等待。
    吴灼抿紧嘴唇,再次抬臂。她不再去期待肯定,只是专注于完成他下达的每一个指令,对抗着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极度紧张。汗水从额角渗出,迅速变得冰凉。
    时间在一声声枪响和一次次调整中流逝。左侧靶位,吴树在陈旻耐心而专业的指导下,逐渐从最初的紧张生涩变得有模有样,虽然命中率依旧惨淡,但基本动作已经规范了许多,脸上也多了几分专注和投入。
    当吴灼感觉手臂酸麻几乎难以抬起时,吴道时终于叫停了训练。
    “今日到此为止。”他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丝毫疲惫。
    吴灼放下枪,手臂微微颤抖,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她看向吴树那边,只见弟弟正兴奋地跟陈旻说着什么,小脸上泛着红光。
    吴道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对陈旻做了个手势。陈旻立刻带着吴树走过来。
    “大哥!我……我今天打中了好几枪!虽然都是边缘……”吴树激动地汇报,带着孩子的炫耀。
    吴道时目光扫过吴树,又落回吴灼身上,最后看向陈旻:“今日进度如何?”
    陈旻立正回答:“回处座,树少爷领悟力佳,畏缩感已基本克服,握持瞄准姿势初步规范。今日训练目标已达到。”
    吴道时微微颔首,看向吴树:“戒骄戒躁。基础动作需反复锤炼,直至成为本能。往后每日午后,由陈副官带你继续练习。”
    “是!大哥!”吴树大声应道,难掩兴奋。
    吴道时这才将目光完全转向吴灼,深邃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但语气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决断:“你的问题,在于心不定,气不稳。精准非一日之功,需千百次重复,直至肌肉铭记,心神合一。”他顿了顿,补充道,“从明日起,你每日清晨加练一小时站姿与呼吸,傍晚再加练一小时实弹射击。我会亲自督导。”
    这话语,既是安排,也是命令,更是一种将她完全纳入其严格训练体系的宣告。他没有给她拒绝的余地,就像他从未给过她选择是否接受这把枪、是否卷入这纷乱时局的余地一样。
    吴灼看着兄长冷峻的侧脸,又看了看身旁兴奋未消的弟弟,心中五味杂陈。她即将面临的,是远比弟弟更为严酷和持久的锤炼。而这一切,都源于他那份密不透风的保护欲和掌控力,将她牢牢束缚在他的羽翼之下,按照他的意志打磨、塑造。
    朔风依旧凛冽,靶场的硝烟味渐渐被吹散。但一种新的、更为紧绷的秩序,已经在这对兄妹之间,悄然确立。未来的路,注定要在枪火与严苛的训导中,艰难前行。
    *****
    一个月的光景,在日复一日的固定靶轰鸣声中倏忽而过。北平的寒气丝毫未减,西郊靶场的风依旧凛冽,卷着地面冻硬的沙砾,抽打在脸上生出细密的疼。只是,那排曾经僵立如鬼影的人形靶,如今已被撤换。取而代之的,是远处轨道上缓慢、无规律移动的黑色碟形靶,像漂浮在灰白天地间的幽魂,轨迹难测。
    吴灼站在熟悉的射击位,依旧是薄棉款墨色劲装,长发一丝不苟地绾在脑后,露出留着几缕刘海的额头和冻得微红的耳廓。半个月的高强度训练,在她身上刻下了痕迹,原本略显单薄的手臂线条紧实了些,握枪的姿势也褪去了最初的生涩颤抖,多了几分沉着的力道。只是,当她看向那些滑行不定的移动靶时,眉心依旧不自觉地微蹙,呼吸也比平日更轻、更缓,内心深处,对即将到来的、更近距离的“指导”隐隐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紧张。
    吴树站在稍远的另一个靶位,小脸被寒风刮得通红,眼神却比半月前锐利了许多,紧抿着嘴唇,努力模仿着陈旻示范的预备姿态。他手中的柯尔特M1903似乎也成了他身体延伸出的一部分,尽管依旧沉重,但握持已见稳当。
    吴道时依旧是那身笔挺戎装,颈间围着那条玄青色旧围巾,站在吴灼侧后方半步的位置,像一尊沉默的界碑。他没有立刻下达指令,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整个靶场,评估着风速、光线,以及那些移动靶变幻莫测的轨迹。然而,那目光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只会在投向吴灼背影时才悄然流露的专注与某种深沉的占有欲。陈旻则安静地立在吴树身侧,目光平静,随时准备给予必要的提示。
    “移动靶,打的是预判。”吴道时的声音打破沉寂,不高,却清晰地穿透风声,直接灌入吴灼耳中。他说话时,向前挪了极小的一步,军装的前襟几乎要触碰到她围巾的后摆,属于他的、带着冷冽气息和极淡烟草味的热度,若有若无地笼罩了她。“靶心不是死的,你的枪口也不能是死的。”他的视线并未离开那些滑行的黑碟,但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温度,敲打在她的耳膜上。
    吴灼感到后背的肌肤微微绷紧,一种混合着压迫感和莫名心悸的情绪悄然蔓延。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
    他微微侧头,目光落在吴灼绷紧的侧脸和微微颤动的睫毛上,声音低沉了几分:“心要静,眼要活。用眼睛的余光捕捉靶子的运动趋势,用身体的直觉判断提前量。”  说话间,他的手臂似乎无意地抬起,指尖隔空划过她持枪手臂的线条,并未真正触碰,但那近在咫尺的距离,却比真实的接触更令人神经紧绷。“计算,但不能全靠计算。”  那语调里,带着一种只有她才能隐约察觉的、近乎蛊惑的深意。
    “陈旻,”他转向另一侧,语气恢复公事公办的冷硬,“带小树从最慢速靶开始,熟悉动态瞄准的感觉。先求跟上,再求命中。”
    “是,处座。”陈旻领命,对吴树低声道,“看准靶子移动的方向,枪口微微迎着它来的方向移动,就像……就像用枪口轻轻领着它走。别急,感受那个节奏。”
    吴树用力点头,深吸一口气,抬臂瞄准远处一个缓慢横向滑动的碟靶,小脸满是专注。
    吴道时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吴灼身上,那股无形的压力再次聚拢。“你的靶位,速度中等,变向无规律。”他报出条件,语气平淡,却意味着难度陡增。“开始。”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时,他的气息似乎又靠近了些许,拂动了她鬓边几根细碎的发丝。
    吴灼抿紧嘴唇,抬臂举枪,准星缺口罩向远处一个正沿斜线移动的黑碟。她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稳,试图用目光锁定那飘忽的轨迹。然而,靶心的移动仿佛毫无逻辑,时快时慢,时而还会突兀地改变方向。她的枪口不得不随之频繁微调,肩膀和手腕的肌肉再次绷紧。更让她分神的是身后那如影随形的存在感,他温热的呼吸,似有若无地扫过她的颈侧,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肩膀太僵。”吴道时的声音几乎贴着她的耳廓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这一次,他没有停留在言语指导,而是直接伸出了手。他用指尖和掌缘,隔着厚厚的棉服,精准地按压在她绷紧的肩胛骨和上臂肌肉连接处。那力道不轻不重,带着一种专业指导的意味,却又因过于贴近和那指尖传来的灼热温度,而染上了强烈的个人色彩。“动态瞄准,根在腰胯,力从地起,带动手臂自然跟随。不是用手腕去硬追。”  他的指尖在她手臂肌肉上停留了片刻,仿佛在感受她皮下的紧绷与轻颤,然后才缓缓移开。
    那触碰短暂却极具侵略性,吴灼只觉得被他按过的地方像被烙铁烫了一下,一股热流窜起,让她心跳漏了一拍。她依言尝试放松肩膀,用意念引导腰腹发力,却感觉身体的感知变得异常敏感。
    “眼睛的焦点错了。”他又指出,同时,他的另一只手忽然从她身侧绕过,用手背轻轻拂过她持枪手腕的外侧,调整着她手腕的角度。这个动作让他整个前胸几乎虚贴在她的后背上,隔着几层衣物,她似乎能感受到他胸膛的轮廓和沉稳的心跳。那股混合着硝烟、冷冽和男性气息的味道更加清晰地将她包裹。“死盯着靶心,反而跟不上。看靶子运动的整体趋势,看它下一步可能去的位置。用感觉,不是用眼睛去‘抓’。”  他的话语低沉,气息拂过她的耳垂,带来一阵酥麻。
    吴灼的呼吸彻底乱了。她努力集中精神瞄准,但所有的感官似乎都在背叛她,争先恐后地报告着身后那个男人的存在。他的触碰,他的气息,他声音里那种独特的、命令与某种难以言喻的温柔交织的语调……这一切都让她心神摇曳。
    就在她感觉似乎捕捉到一丝节奏,预判出下一个位置,食指微微压下扳机的瞬间——
    “砰!”
    枪声炸响!但几乎同时,那黑碟猛地一个加速变向,子弹擦着边缘呼啸而过。
    “脱靶。”报靶员的声音传来。
    吴灼的心沉了一下,手臂微酸,更有一丝被看穿慌乱的无措。
    “预判过早,动作迟疑。”吴道时的评价紧随而至,他没有退开,反而就着近乎环抱的姿势,低下头,唇几乎要碰到她的耳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惩罚性的意味,“趋势判断对了,但扣动扳机的决心不够果断。动态射击,机会转瞬即逝。犹豫,即是失败。”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里竟含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深意,“尤其是在……不该分心的时候。”
    这话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中了吴灼内心最隐秘的角落。她脸颊蓦地烧了起来,连耳根都染上了绯色。
    他缓缓直起身,那股迫人的热度稍稍远离,但无形的压力丝毫未减。“再来。”他命令道,目光灼灼地锁着她的侧影。
    吴灼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试图压下狂乱的心跳和脸上的热意,再次举枪。这一次,她强迫自己不再去死死盯住靶心,也是试图忽略身后那令人心慌意乱的存在。她将视野放宽,感受那黑碟的轨迹变化。
    远处,传来吴树那边略显沉闷的枪声,以及陈旻平稳的指导。那边的氛围严谨而温和,更反衬出她这边的暗流汹涌。
    训练在一种极其微妙和紧绷的气氛中继续。吴灼的成绩起伏不定,而吴道时的“指导”也越发直接和……亲密。他时而用手掌完全覆上她握枪的手背,带着她微调方向,那灼热的体温和完全包裹的力道,让她指尖发麻;时而他会扶着她的腰侧,帮她调整重心,那手掌停留的时间,总比必要的长了那么一瞬;最让她难以承受的是,当他指出呼吸问题时,他会将下颌轻轻抵在她发顶,感受她呼吸的节奏,那温热的触感和拂过发丝的呼吸,让她浑身僵硬,大脑一片空白。
    这些接触,都在“训练”的名义下进行,看似专业、必要,无可指摘。但每一次触碰的力度、停留的时间、以及他随之而来的低沉嗓音和灼热呼吸,都远远超出了纯粹技术指导的范畴,带着一种强烈的、不容拒绝的试探和占有意味。吴灼的心在这些亲密接触中越发混乱,一种陌生的、带着悸动和恐慌的情绪在心底滋生。她无法定义这种感觉,只能被动地承受着,在极度的紧张和某种隐秘的、被唤醒的感官刺激中,艰难地维持着射击的姿态。
    “砰!”“砰!”“砰!”
    枪声一次次响起,成绩在煎熬中缓慢提升。吴灼的体力消耗极大,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她感觉自己像一根被绷紧的弦,随时可能断裂。
    当日头偏西,寒意最浓时,吴灼感觉自己的体力已接近极限。就在这时,吴道时再次贴近,这一次,他的胸膛几乎完全贴上了她的后背,双臂从她身侧伸出,如同一个紧密的怀抱,将她整个人圈在了他和冰冷的枪械之间。他的手掌完全覆住了她握枪的手,体温透过手套传来,滚烫得吓人。他的下巴轻搁在她头顶,声音低沉得如同梦呓,直接钻入她的耳蜗:
    “忘记靶子……忘记风速,忘记计算……”他的气息拂过她的发丝,带着一种催眠般的魔力,“你的眼睛会欺骗你,但你的本能不会。相信你的手,相信你一个月练就的肌肉记忆……相信我。”
    最后叁个字,轻得像羽毛拂过,却带着千钧重压。吴灼浑身一颤,一种前所未有的依赖感混杂着巨大的慌乱席卷了她。她下意识地放松了紧绷的视线和精神,将自己完全交付于这种被禁锢的、却奇异般令人安心的怀抱和引导。
    “它就在那里。”他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咒语,唇瓣几乎擦过她的耳廓,“不是你去打它,是让它……撞上你的子弹。”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在他的体温和气息的完全包裹中,吴灼眼中移动靶的轨迹似乎突然变得清晰而缓慢起来。一种奇异的、由他引导而生的直觉涌上心头,她几乎没有经过大脑思考,在他的手微微用力的带动下,腰身自然微转,手臂平滑摆动,食指自然而然地扣下了扳机!
    “砰!”
    枪声清脆利落!后坐力传来,但他环抱着她的手臂稳如磐石,将所有的冲击消弭于无形。
    远处,那个刚刚完成变向、正处于短暂匀速滑行的黑碟,中心猛地爆开一小团烟尘!
    “十环!”报靶员的声音带着惊讶传来。
    吴灼举着枪,怔在原地,依旧被他圈在怀里。这一枪,打得如此顺畅,如此理所当然,仿佛一切本该如此。那种在他绝对掌控下达成的人枪合一的感觉,带着一种令人战栗的安心感和……沉沦感。
    吴道时并没有立刻松开她。他维持着这个紧密的姿势,低头看着怀中人微微颤抖的睫毛和泛红的脸颊,深邃的眸子里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暗流,那是一种近乎餍足的、深沉的占有欲。他缓缓地、极其克制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在汲取她发间的清香,然后,才用一种刻意放缓的、带着沙哑的嗓音低语:
    “记住这一枪的感觉。”  他的手臂微微收紧,让她更贴近自己,才继续道,“记住这种感觉。”  这句话,似乎不仅仅指射击。
    说完,他才缓缓地松开了怀抱,退回到他原本的位置,仿佛刚才那紧密的相拥从未发生。
    吴灼缓缓放下枪,转过身,看向他。寒风拂过她汗湿的鬓角,带来刺骨的凉意,但她的脸颊却滚烫,心跳如擂鼓。她的眼睛里,充满了迷茫、混乱,以及一丝被强行打开新世界大门的、不知所措的悸动。她看不懂他眼中的深意,却无法忽视刚才那一刻,身体和心灵所感受到的、强烈至极的冲击。
    吴道时迎上她迷茫的目光,两人在渐沉的暮色中无声对视。靶场的风依旧呜咽,远处,吴树兴奋的欢呼和陈旻沉稳的肯定声隐约传来。但在此刻,这片小小的射击位上,刚才那紧密的拥抱、灼热的呼吸、和那枚在他引导下精准命中移动靶心的子弹,所带来的震撼、暧昧与未解的心绪,已如浓雾般将两人笼罩。移动的靶心已被击中,而某些更深层、更危险的东西,似乎也在这一刻,偏离了原有的轨道,滑向未知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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