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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学习 勾栏作派

    今天下雨了。
    伎馆里的人已经数不清今天是那瞎子被关起来的第几天。
    起初他们还有些不安。
    那瞎子虽虚弱, 但他们这些凡人也不是他的对手,把他关起来,他们总怕他挣脱出来,把他们全杀光。尤其是每天早上去课室找头牌听学的时候, 那人被关在隔壁, 总是很不耐地踹墙。
    但从某一天开始, 他就不怎么踹墙了。
    时间久了,众人心里那股子提心吊胆的劲就散了。
    有时候,他们都不记得对面还关了个人。
    唯独头牌注意到了。
    他讲琴棋书画,那人就会很不耐烦, 踹墙让他小声些。
    大约因为修士的五感太敏锐, 哪怕他将声音放得很小, 那人也能听见,会踹墙直到他声音压低到几乎是悄悄话的声量,以至于他不得不闭上嘴巴, 将要说的话写下来给众人看。
    但只要他讲如何讨女人欢心,又或是如何勾引女人, 那人便不踹墙了。
    可是这样一个人,为什么偏偏不排斥听见这些内容?
    头牌又想起那人的模样——
    五官是极为出色的, 漂亮到已经完全挑不出错出来了,每一处都正正好,多一分太多, 少一分太少, 唯独鼻尖一点小痣给他增添了一点轻佻的气质。
    但即便如此,这也是他见过皮囊最好看的人。
    除了那张脸,那人的身体也应该是很漂亮的,宽肩窄腰, 哪怕送过来的时候穿着带血的衣服,分明应该很狼狈,但也不显得难看,甚至即使是这样,也能从他姿态间看出一点高高在上的味道。
    难道这样的人,也要讨好女人吗?
    头牌觉得有些荒谬。
    他不相信这样的人也需要去讨好女人,应当是他想错了,可能这人只是单纯觉得,他讲学如何勾引女人的时候,没有琴棋书画发出的那些杂声,相对来说更安静吧。
    但不管那人心中是如何想的。
    头牌为了安静,这些天以来,无一例外每一天所讲的内容都是与勾引女人有关的。
    例如——
    如何讨女人欢心。
    如何让女人对你无法自拔。
    如何令她死心塌地。
    如何令你的女性恩客,弱水三千只取你一瓢。
    如何让她在其他人中优先选择你。
    但他每一课都没有讲得特别深。
    这里是伎馆,他为头牌,其实与馆中的其他人也有竞争关系,讲学是头牌的义务,但他若是将他勾引女人的所有心得都讲出来,旁人就会取代他。
    所以课程讲了这么多天,都是很浅表的车轱辘话。
    比如说,要百依百顺,又不能太顺从,要钓着对方,又不能太端着。
    什么都要做,又什么都不能做。
    问就是什么事情都要适量做,但适量的度在哪,请大家自己把握。
    讲了半天。
    什么都没讲明白。
    贺兰危靠在墙边,又听见墙那边传来的讲学声。
    这几天过去,他身上的伤势已经自愈了许多。
    即便还没法冲破禁咒,但已经足够他挣脱身上的锁链,只不过是他一直没有挣开。
    但这时候,他突然感到有些不耐。
    也许是隔壁的人讲学内容惹他心烦,他手指微动,下一秒,便扯开了身上的铁链。
    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听觉足够敏锐。
    所以分辨方向对于他来说很简单。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然后偏了偏头,像是在听耳边的声音,片刻后,他走到门边,踹开门便走了出去。
    *
    头牌一边讲学,一边心不在焉,低着头往纸上写东西。
    正写着,就听见一阵开门声。
    紧跟着,屋子里就传来惊恐地叫声。
    他猝然抬眼,就看见那个被关起来的男人走了进来。
    像是被屋子里此起彼伏的叫声吵到,男人慢条斯理道:“再叫,便将你们的舌头都割了。”
    话音一落。
    屋子里的人吓得半死,努力把叫声憋了回去。
    头牌看向那男人。
    对方看不见,却走得很稳,手上也什么都没拿,一双手修长匀称。
    但总让人感觉,他捏死他们所有人就像摸一摸琴弦那样简单,甚至不会露出狰狞的表情,微笑着就可以将他们都杀光。
    头牌也捂着嘴,不敢出声。
    下一秒,就听见那男人笑了声:“都滚。”
    众人也不敢和他呆在一起,在他出声的一瞬,便很自觉地逃出了课室。
    头牌也跟着往外跑,然而却见到这人抬起手,凌空点了他一下,语调温和:“你留下。”
    分明眼睛看不见,却能精准点到他。
    头牌后背冷汗都冒出来,不敢动了,僵硬地站在原地。
    等到课室里人都跑完了。
    贺兰危才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
    他坐在这,姿态闲适,有一种反客为主的感觉,散漫道:“继续讲吧。”
    头牌知道这话是对着他说的。
    他大脑飞速运转,意识到这人是要他继续讲如何勾引女人——
    这样的人,竟真的也有求而不得之人?!
    甚至、甚至……
    甚至还需要在勾栏院里,向他一个伎子学习勾栏作派,学习要如何取悦她。
    头牌脑子都懵了。
    他前些日子传授的那些方法里,有不少方法都是要让人放下身段的、放低姿态的。
    他们做伎子的,原本就靠着服侍别人过活,放低姿态是分内之事。但是眼前这位,一看就知身份矜贵,表面温和,却最是傲慢,并不是一个愿意放低姿态的人。
    这样的人将那点傲气看得比什么都重,是绝对不会愿意跌落泥潭的,可现在他却在听这些东西,要他继续讲下去,教他如何低头,如何摇尾乞怜去挣得一点对方的爱。
    他大着胆子问:“您是很喜爱那个人吗?”
    喜爱?
    贺兰危偏了偏头,像是听见什么怪话。
    他想要否认,如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但话未出口,便又听见那头牌喃喃——
    “毕竟若不喜欢,您怎么会找我学这些呢?”
    *
    满屋子浓重的血腥味中。
    谢承瑾望向了谢延玉,他只要稍微抬眼,就可以望向她。
    因为她没有去扶李珣,而是站到了他面前。
    谢承瑾眼睫抖动了下。
    随即,便看见她蹲下身来。
    她蹲在了他面前,身上和李珣是一对的红色吉服却沾上他的血。
    可能是因为离得太近了,空气不太流通,也可能是因为体内的余毒还被牵动着,谢承瑾感觉到心跳有些变快,以至于他血液的流速都在变快。
    他闷咳了一声,想要说话。
    但下一秒,却听见“咣”的一声——
    是她袖子里有什么东西掉出来了。
    是个巴掌大的小镜子。
    掉出来以后咕噜噜地在地上滚了两圈,然后自己动起来,直接掉到了他身上,然后往他伤口处凑,等到沾上了他的血,镜子才安静下来。
    这是……?
    谢承瑾看出这镜子是个法器。
    但并不知道这法器是做什么用的,于是问道:“这是?”
    话音落下。
    还不等谢延玉回答,
    李珣在不远处,一只腿曲起来,人靠在墙上,半死不活的模样,却还是笑出声来了:“我当她为什么去你那呢。我说大舅哥,你刚才不会真以为她没来扶我,是因为听你的话,不准备和我定亲了吧?”
    他说到这,又嘶了声。
    因为刚才笑的那一下,胸腔震动,牵动了身上的伤口。
    但嘶了一声以后,他看到眼谢承瑾脸上的表情,原本像是心情不错的,现在变得阴冷了。
    于是他又笑开了:
    “不懂了吧,她去找你,嘶——是因为这破镜子。若要启用这法器,需要用血泡着,但这玩意挑人,只有放特定的人的血才行,它往你身上扑,就代表要每天放你的血泡着它,它才能生效。
    “所以,我老婆找你,是想要你放血。”
    对她的称呼都换了。
    老婆。
    如同凡人村夫,粗俗至极。
    谢承瑾不着痕迹皱眉,视线却根本没有往李珣身上落过。
    他从头到尾,一直看着谢延玉。
    等到李珣说完。
    他才淡淡开口,语气似乎冷了些:“是吗?”
    谢延玉:“……”
    谢延玉原本想委婉一些的。
    说到底,她还是没法完全看懂李珣这个人。
    尤其是他今日变得很不一样。
    每一次在她觉得可以揣度到他的想法,可以一直操控他的时候,他的态度都会突然变一变,以至于她又要突然变得被动。
    所以要他放血的事,她原本准备编个更让人无法拒绝的说辞。
    结果现在——
    李珣这贱嘴,上下嘴皮子一碰,什么都说了。
    她真想过去扇他两巴掌。
    但话都已经说出来了,就算现在去把他嘴给缝上,也于事无补。
    她又垂眼看谢承瑾。
    大约是她没有立刻回答,他又问了一遍:“像他说的那样。你过来,是想要我放血。是吗?”
    其实这个人一直都是惜字如金的。
    这时候同样的话却问了两遍。
    分明语气不疾不徐,但谢延玉还是感觉,他在焦灼,在等她的回答。
    于是她点了点头,干脆也直说了:“是,我想请兄长舍血。”
    原来她过来是因为这个,他刚才还以为……
    谢承瑾莫名有些想笑,并不是出于愉悦,而是觉得自己好笑,喉咙里一股腥甜血气,他手抵着唇,咳出一口血。
    大概是因为他没出声回应。
    那一边,
    李珣捂着嘴,也想咳血了,刚才被打伤了心脉,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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