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柔软
冉星换了身叶殊的衣服,坐上了回海市的车。叶肇宁这回带了司机,冉星和他一起坐在后排,车子豪气,空间也豪气,她不至于离他太近。
望着窗外黑黢黢的山路,冉星精神紧绷又恍惚。
虽然叶肇宁并非专门为了她赶回海市,而是因为公司临时有事明天一早要出席会议,但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明明前一秒他还在居高临下地指责她,下一秒却向她递来了橄榄枝。就跟打了一巴掌后又喂一嘴糖似的,她说不出真甜,也骂不出你滚。
连带着对他的厌恶和感激也都变得不上不下、不尴不尬,好似一口气堵在那里,咽回去不是,吐出来也不是。
于是两人一个闭目养神,一个思绪万千,谁也没搭理谁。
就这么气氛怪异地到达了山脚,冉星下车去之前住的酒店拿行李箱。
房卡还放在蒲誉白那里,冉星只能先去找前台。
前台小伙子刚上班不久,业务很不熟练,再加上冉星的身份证忘在了房间,两人好一番交涉。
叶肇宁原本等在车里,透过玻璃大门看见冉星待在前台半天没都没弄好。
他想一想,推开车门跨了出去。
冉星这边终于核对好电子身份证和入住信息,准备跟着前台小伙子去房间开门,转头看见叶肇宁走了进来,她还有些惊讶。
眼神交汇后,冉星率先挪开视线,她佯装忙于和前台说话,快步走进电梯。
身后的叶肇宁竟然默不作声地跟了上来。
冉星透过电梯镜面偷偷打量他,他安静站着,期间唯一动作是抬腕看了看表。
她心中更加诧异。
这种诧异直到穿过安静昏暗的走廊,冉星独自走进房间拿东西时,想起刚才叶肇宁主动关上房门、和前台一起留在门外等待的情形,她才稍稍回过味来——
难道是因为大晚上的,他不放心她跟着一个陌生男人进房间,所以才跟了过来?
可是……他有这么好心,有这么细致吗?
冉星的猜测当然没有得到答案。
因为之后回去的路上,叶肇宁和下山时候一样,全程靠在椅背上闭目休息,完全没有要跟她搭话的意思。
冉星也没好意思主动问。
她心情复杂,默默回忆叶肇宁今天的一言一行,好像恶劣是他,善意也是他。
这人究竟是真的底色善良,还是张弛之间深谙收服人心的套路呢?
冉星想不明白。
但不可否认的是,她原本那种不上不下的态度,已经随着他连续塞来的糖果开始慢慢往柔软方向倒戈。
尤其是在三个小时车程后,叶肇宁把她送到了翠府天地而非学校边上的快捷酒店时,这种柔软达到了冉星自己也没预料到的程度。
在出发之前,冉星告诉叶肇宁学校宿舍有门禁,请他把她送到学校附近的某家酒店就好。
结果却到了这里。
“太晚了,你一个人去住那种酒店还不如住在这里安全。”他说得轻描淡写,“你知道密码,自己上去,我就不送了。”
冉星有些惶恐:“不用,学校边上挺安全的。”
她态度恭敬,带着点学生气的尴尬。
叶肇宁停住话头,看向她:“如果你是对我不放心的话,可以进去后把密码改了,回头再帮我改回来。”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在这里住一晚,明天自己回学校。”他眉宇间略带疲色,“我一早还有事,你下车吧。”
他根本没给人拒绝的话口,冉星无法,只能依言行事。
简单洗漱后,躺倒在柔软的大床上,冉星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里。
她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一件一件想过去,好像每一样都叫她心绪不宁,久久无法平静。
第二天,冉星是在早餐的香味中醒来的,睁开眼睛时她还呆了一下身在何处。
打开房门,看见餐桌上摆放着清粥小菜,还有油条和小笼包,冉星一惊:不会是叶肇宁给她准备的吧?
这个念头太神经质,等她反应过来时立刻暗骂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验证了这种想法的不现实:只见蒲誉白从厨房走了出来。
他手里端着两个刚煎好的荷包蛋,看着她道:“醒啦?昨晚睡得怎么样?”
蒲誉白昨晚就收到了叶肇宁的消息,今天早早起床,买了冉星爱吃的早饭过来。
冉星沉默两秒,说:“还好。”
她走过去坐下,话不多,依然板着脸。
蒲誉白见她这么冷淡,也没有死缠烂打求原谅。在安静陪她吃完早饭后,才道:“我知道伤害已经造成,我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我只希望你能再给我一个机会。”
冉星已经冷静了一个晚上,放下筷子,单刀直入地问他:“你喜欢叶殊吗?”
蒲誉白愣住。
“叶祈说你和叶殊没有血缘关系,所以你们互相喜欢。”冉星平静地说,“但这毕竟是别人告诉我的,我需要你亲口回答我,是吗?”
蒲誉白脸上露出一种很艰难的表情,他垂眸,轻吁一口气后,说:“关于这点我不想骗你,曾经是的。”
他停了数秒,看向冉星:“但是这种喜欢很模糊,介于兄妹和异性好感之间,它从未真正开始,以后也不会继续。年纪小的时候我们两个都分不清这种感情,后来长大了,我能分清了,她却陷在过去……所以我面对她时常常怀有愧疚。”
冉星没有说话,半晌,笑了笑:“因为愧疚和这种模糊的喜欢,所以你才会在第一时间选择奔向她?”
蒲誉白深深叹息:“也许……愧疚更多些。”
他走到冉星身旁,单膝跪在地上,握住了她的手,自责道:“我无法为自己这个行为辩护,真的很抱歉。”
冉星低头看着那双紧紧握住自己的双手,没有给予任何回应,她继续平静地提出自己的问题:“那你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和叶殊有关系吗?”
“没有,我对你是真心的,”蒲誉白直视她的眼睛,“每个人都有秘密,我也有……但我发誓不会对你说谎,只要告诉你的,都是真的。”
冉星手指微动,过一会儿,她点点头:“好。”
再就无话。
蒲誉白看着她,小心翼翼地问:“你能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吗?”
冉星勾了勾嘴角,语气洒脱:“虽然在那个当下我很难过也很失望,但事后想想,其实我也能理解,我们交往时间不久,谈不上多浓烈的感情,你选择自己的家人,选择喜欢的……”
蒲誉白忍不住打断她:“星宝你别这么说,我现在只喜欢你,并且越来越喜欢,”他郑重其事道,“请你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他的眼神是那么温柔,语气是那么真诚。
冉星最终没有提出分手。
姐姐曾恨铁不成钢地骂过冉星,说她这种柔软的性格太容易受欺负,总是选择性记住别人的好而忘记别人的坏,轻易就原谅了别人。
可是姐姐骂完之后又搂住冉星,她说算了,还是你这样比较开心,也挺好。
冉星那时候回抱住姐姐,很快摸到了姐姐被泪水润湿的脸。
嫉恶如仇的人生看似畅快,偶尔也会在夜深人静时被那些无法剥离的痛苦萦绕;“放过对方就是放过自己”听起来像一碗不解恨的鸡汤,有时候却能真真实实地温暖到自己。
冉星那句“理解”并非漂亮话,她就是那么想的。
夫妻尚且都要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交往不久的恋人呢?
她向往矢志不渝的爱情,同时理智地告诉自己,现实并不美好。荷尔蒙也许会产生爱情,却无法维系日久天长,任何深厚的情感都需要依靠时间的积累和相处。
冉星是个现实的乐观主义者,既然蒲誉白对她坦诚了一切,那么她愿意再给这段感情一个机会。
而那种失望和难过的情绪被她刻意沉淀下去,它变成了爱情中隐藏起来的基底,冷眼旁观着一切,只待在下一次冲突来临时帮她痛下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