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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章 叛徒

    第267章 叛徒
    第五日黄昏,风雪尚未降临,却有一股令人焦躁的寒意在峡谷內蔓延,像是连空气都压低了声音。
    营地深处,几缕炊烟才刚升起,山石间迴荡著斥候们低声交谈的回报。
    维萨蹲在一块岩石后方的地图前,皱眉看著更新后的边境布防图。
    ““—-每天哨兵位置略有变化,搞不清规律,但確实是有计划地调整。”一名斥候咬著干肉,
    语气低沉。
    “是我见过防御规模最好的北境领地。”另一名老兵皱眉。
    维萨眼神越发凝重,她能感觉到,这里的边境布防並非防御那么简单。
    那种节奏与布局,不像是帝国常规领主的作风,更像是战时状態下,由极为专业的军务核心一手打造的边疆堡垒体系。
    这代表这片领地的主人不简单。
    她正要开口,忽然耳边传来轻微破风声。
    “膨!”
    一团冰蓝色的烟雾在峡谷口炸开,裹挟著异香的药剂迅速扩散。
    维萨来不及做出反应,身体骤然一软。
    紧接著,山道两侧猛然出数十名赤潮骑土。
    他们沉默无声地发动衝击,配合默契得近乎冰冷。
    战术清晰,配合精准,一人拋弹、一人控场、一人抓捕,宛如精密齿轮。
    短短数息间,十多名斥候便已中弹倒地,滚入林中,不省人事。
    维萨咬牙,挥矛反击,试图护住最后的几名同伴,身影迅捷如雪狐。
    可刚挥出一击,便听得身后轻响,一股微妙的清凉味道扑面而来又一枚魔爆弹炸在她身侧。
    她只觉双膝一软,力气像被抽空般迅速流失。
    “咕·—..
    眼前的岩石、林影、战火、喊声在剧烈晃动中急速模糊,仿佛整片天地都被撕开。
    她倒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我们被盯上很久了。
    昏迷前最后一幕,是骑士整齐冲入营地、动作如镜面倒影般无声默契,將所有倖存斥候迅速压制、缴械。
    冷冽的金属扣响声、沉重的呼吸、熟练的脚步交织在一起。
    隨后,是沉入冰冷黑暗的虚无。
    意识回笼,是在一片冰冷潮湿的空气中。
    维萨睁开眼,最先感受到的不是光亮,而是来自背脊的寒意是石壁贴著后背,粗糙坚硬,带著地下潮气的湿润。
    手腕一动,立刻拉扯出铁链的声音。
    她被反绑著固定在地牢的墙边,脚踝也著锁扣,活动范围不过几步。
    她努力抬头,才发现这是一间构造规整、用灰黑石材砌成的地下牢房。
    铁门厚重,门缝狭窄,仅透出一道微光。
    这是赤潮领的地牢。
    不是简陋的临时囚笼,而是標准化、长期使用的关押设施。
    她甚至能嗅出墙壁上残留的腥臭气味,混著锈与血。
    脚步声传来。
    沉稳、规律,不快不慢,是常年训练出来的军人步伐。
    铁门开启。
    四名穿著赤潮制式鎧甲的守卫鱼贯而入,后方跟著一人,身穿黑色官袍。
    审问官面无表情,走到维萨面前,没有废话,语气冷淡而直接:“姓名,所属部族,任务目的。”
    没有人回应他,於是接下来的数个时辰里,赤潮领以极其帝国化的方式展开审问。
    他们分开了每一个人。
    每间审问室都由一名主审官、一名记录员和两名卫兵组成。
    问询內容几乎完全一致,每人所吐露出的蛛丝马跡都被迅速记录归档、交叉比对。
    即便是刻意说谎的地方,也在信息重合中被迅速戳破。
    维萨被留到最后。
    她在黑石墙的囚室中坐了大半天,终於被带往另一间相对明亮的审讯室。
    她没被拷打,也没遭羞辱,只是被押进一间黑石铸成的小审讯室,坐在一张固定铁椅上,双手被链锁束缚在扶手上眼前坐著一位中年人,穿著整洁黑衣,脸上没有多余表情。
    “维萨,”他不念称谓,开门见山,
    ,“你的同伙已承认自己是蛮族血统,参与了未经通报的边境进入,构成军事间谍嫌疑。”
    维萨目光淡漠,不语。
    对方盯著她,继续道:“你身上的羽骨警,只有寒月部旧人佩戴。”
    这句话如同一柄小刀,在心头划开一线。
    维萨依旧沉默,死死咬住牙关。
    审问官沉默地盯著她看了很久,面无表情地合上那本记录文件。
    他站起身,走到桌边:“你不说,是吧,那就听好了。”
    我们会动你的指甲,一根一根地拔。会在你腿骨上钻孔,往里灌冰水,让你清醒地听见骨髓被冻裂的声音。
    我们会烧你的皮肤,一小块一小块地来。不是为了逼你开口,只是看看你什么时候开始哭。”
    他俯身靠近些,声音极轻,但字字如锥:“然后把你拖进雪里,剥光,扔在雪堆中不让你死,
    冻几个小时再拉回来接著问。”
    接著他直勾勾地盯著维萨的那双眼睛看,可他那双眼睛没有恐惧,反而狠狠的瞪了回来。
    审问官直起身,慢条斯理地戴回手套:“我保证你会说的,只是时候未到。”
    铁门重重合拢,锁梁咔噠合鸣,发出一声沉重如墓穴的闷响。
    维萨蜷坐在地牢角落,手脚锁已卸,取而代之的是那种更沉的东西等待。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就再没出现了,没有拷打,也没有让再问她一句话。
    接下来不知道过了多少天,这里无声、无灯、无温度,只有高墙滴水声与远处偶尔传来的吆喝声,仿佛这个牢房外的世界也一起被封死了。
    她一直在重复一句话:“我是氏族的刀。刀不背叛。”
    可她也明白这份自尊在某种意义上已成了笑话。
    她的队伍中,一定有人已经开口了。
    不是他们软弱,是他们还年轻,他们根本不知道何为尊严。
    而提图斯,不会来救他们。
    不是还没来,而是根本,不会来。
    她不傻,提图斯需要的不是忠臣,而是工具,而自己已经是无用了。
    “我大概还是太迁腐了。”
    她自嘲地想著,靠著冰冷的石壁缓缓坐下。
    “寒月部族早就没了,我为谁守这份清白呢?”
    但那一丝自尊还在咬著她心口,就像最后一块尚未被冰雪掩埋的火炭。
    因此她寧愿烂在这地底,也不让那些高高在上的帝国人,从她身上听到一句关於族人的信息。
    哪怕现在她已效忠霜烈,哪怕提图斯已拋弃她,
    她依旧死死地,握紧那块血跡斑驳、藏在衣缝中的寒月臂章残片。
    希芙站在石阶尽头,脚步微顿。
    地牢阴冷、潮湿,墙缝结著黑色霉斑,寒气顺著青石地面一寸寸往骨髓里爬。
    她心跳有些快,但没有后退。
    刚回到赤潮领不久,路易斯告诉她:“我们抓住了一队蛮族斥候,他们是在赤潮领的峡谷一带行动的—是寒月氏族的人。
    希芙原本沉默无语。
    直到路易斯轻声补了一句:“你要不要见一见?”
    她犹豫了一瞬,还是点了点头。
    她想知道真相,她要知道,到底是谁背叛了她的父亲,又是谁在火光中杀了她的兄弟与母亲。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铁门,门內传来细微的喘息声。
    守卫替她推开了门。
    希芙有些惊讶,她认识这个人,甚至记得她的名字叫维萨,那个曾在她年幼时为她执矛护道的女战士。
    今却披头散髮、身形消瘦地蜷在墙角,浑身上下沾著泥土与疲惫。
    对方也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时间像是凝固了一瞬。
    ““..—.是您。”维萨喉咙嘶哑,眼中难掩震惊与复杂。
    希芙站在门边,半响没动。
    她想像过无数次与旧部族残党重逢的画面:是咆哮?是控诉?是沉默?还是彻底的陌路?
    可此刻,她只是静静看著眼前这个曾经为寒月流过血的战土。
    维萨勉强站起身,依旧带著那种蛮族军人的硬挺习气。
    “您为什么在这里?您背叛了我们?”维萨喉咙发紧,声音沙哑。
    那句质问像火星一样点燃了希芙压抑许久的情绪。
    那些画面骤然在脑海闪现父亲胸口的鲜血、母亲的哭喊、兄弟们的倒地———
    她站得笔直,拳头几乎握到发白,声音带著愤怒:“是我背叛的吗?
    是我杀死了我的父亲?杀死了我的母亲?兄弟姐妹一个个葬在风雪里,是我背叛的他们?”
    空气一瞬冻结。
    “对了——”她冷冷一笑,眼神似刀,“现在已经没有寒月部落了。你告诉我,你现在效忠的是什么?你还对得起你曾经发的誓言吗?”
    言语落下,维萨仿佛被当头一棒,猛地呛住,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浑身紧绷,眼神茫然,喉间哽住了什么,最终只能低下头,像个被扯断了骨架的人偶。
    沉默像霜冻一样冻结在地牢的空气中。
    许久,希芙才低声问道:“你知道是谁在宴会上下毒,害死了我的父亲吗?”
    维萨咬了咬唇,迟疑了一瞬,还是低声说:“.大家都说,是提图斯大人。可—没有直接证据。只是从那之后,事情接连发生最后寒月就变成了『霜烈”。”
    “提图斯?”希芙愣住了。
    她脑中闪过那张温和却总带一丝距离的脸。
    她的表哥,曾在她年幼时抱她骑马、教她射箭的提图斯。
    她曾经怀疑过他。可当真相真真切切地摆在面前时,她还是愣住了。
    不是因为震惊,而是因为它太合理了。
    “你確定?”
    维萨摇了摇头:“.没有证据。可当时就是他带兵清洗王帐,也是他在数月之后,將寒月改名为霜烈。”
    希芙的心中泛起一阵尖锐的刺痛,但她並没有表现出来。
    她只是站得更笔直,声音低了下去:“告诉我你知道的—所有关於霜烈的事情。”
    维萨像是突然断了线。
    她原本在赤潮审问官道审讯中还悍不畏死的样子,可此刻面对希芙却完全像断了线的风箏。
    她一个接一个地將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倾倒出来:
    从霜烈的边境补给到提图斯在北部布下的哨线,从蛮部间隱秘的矛盾到在於碎斧部落的战爭如何进行的—
    她说得越来越快,越来越乱,仿佛积压已久的情绪彻底崩塌,一股脑將她知道的一切都倾倒了出来。
    不再有地牢中对审问官的抗拒,不再有那份蛮族战士的骨气。
    希芙听完了,没有说一句多余的话。
    她只低声吩咐:“关门。”
    铁门轰然合上,重重锁扣声在走廊间迴响,余音繚绕。
    维萨依然坐在角落。
    她紧抱著自己的膝,脸埋在臂弯中,仿佛整个人都塌陷了。
    曾经的誓言、战旗、荣耀—似乎都成了一场无声的笑话。
    夜色沉沉,赤潮高塔內灯火微明。
    希芙一路走上政厅,靴底踏过走廊的回声清晰而冰冷。
    她没有敲门,只是推门而入,
    路易斯正伏案整理著一些图纸,听见门响,抬头看了她一眼眉头一挑,似乎已察觉到她神色间的不对。
    “他们说了什么?”他问,语气平稳。
    希芙没有回答,只默默走上前。
    她站在他书桌前几秒,神情如石像般冷硬,可下一刻,那些埋藏太久的情绪终於崩塌。
    她轻轻开口:“是提图斯,是他—他们都说是他害死了我父亲。”
    声音细如针尖,却带著压抑到极点的硬咽。
    “他是我哥哥我从小最信任的人。他还交过我射箭,父亲死的时候他还在我身边他怎么能她猛地坐在椅子上,脸埋进掌心。
    “我留在这、我重新站起来、我甚至——以为自己已经不再恨了。
    可我骗不了自己,我一点都没放下。
    他们说我背叛了寒月,可寒月早就没了啊!”
    她几乎失控,眼泪无声滑落,泪水滴在身前精致的金属扣饰上,一点点模糊掉她压抑许久的倔强。
    路易斯没有说一句多余的话,轻轻將她抱到自己腿上,让她靠得更近些,掌心轻轻抚著她的后背。
    那一刻,她没有抗拒。
    她靠在他怀里,像是终於不必再一个人面对这一切。
    沉重的背叛、灭族的仇恨、骨血间的撕裂与愧疚,都像潮水一样,在这安静的办公室里,一寸寸地將她淹没。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路易斯低声道。
    希芙没有回应,只將脸更深地埋进他肩上,像一个终於被允许软弱的孩子。
    沉默许久后,路易斯轻声说道:“先回去睡一觉吧,后面的事—我们慢慢处理。”
    希芙轻轻点了点头,眼圈红著站起身,看了路易斯一眼,转身走出办公室。
    门扉合上,安静得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不多时,一名手持黑皮档案夹的官员推门而入,將一份密封文书放在路易斯面前的长桌上。
    “希芙小姐与斥候首领维萨的谈话记录。”他微微躬身。
    路易斯点了点头,等人离开后,他拆开封带,翻开厚厚的记录本。
    字跡工整、语句精准,记录员几乎是逐字逐句地復刻下了那场情绪压抑却讯息密集的对话。
    他目光快速扫过每一行內容,眉宇间的线条隨著几段关键字逐渐深了下去。
    维萨与希芙的这场对话,直白得近乎刺骨,没有掩饰,也几乎没有误导。
    结合他每日情报系统內最近对霜烈部落的蛛丝马跡匯总判断这份口供,几乎可以断定为可信度极高。
    “提图斯.”他低声念出那个名字,指尖轻敲纸页的边缘。
    身为昔日寒月亲血的一员,却在寒月覆灭之后迅速上位,吞併旧部、打著霜烈的旗號重新编制系统,行动乾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再加上那神秘的灼慟藤庭之力,可谓是十分棘手。
    路易斯缓缓將情报合上,轻轻吐出一口气,起身走到窗前,远远望著城墙外那片夜色中的天线雪原。
    不知为何,他有一种清晰的预感:与提图斯的正面对决,已经不远了。
    而他会为希芙,也为自己,把这笔血帐,一笔笔清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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