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六博棋盘
我真幸运,捡回一条命。但我的麻烦事远远没有结束。
上船后,我得知这是一艘正在执行特殊任务的远洋船,短时间內不会返航。我耐著性子,给负责人简单讲述了我们的遭遇,嘱咐他照顾好其他人,看顾好两名犯罪分子,回去就昏迷在房间里。
后来我听说,齐师傅亮出他嚇死人的身份,亲自跟负责人交涉,並爭取在最短时间內返航。
消毒水的气味还縈绕在鼻腔,救援人员拔掉我续命的输液管,抬下船,送到医院,接受正规治疗,此时我已经昏睡了快1天1夜。
“时光阴,你还捨得醒啊?”
等我终於睁开眼,就看见师傅笑著朝我晃晃手机。
还真是99+未接来电。
我瞳孔地震。不敢打开手机细看。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在病床上打个视频电话,硬著头皮做自我检討。
幸好,上面听完了我们这次海底大冒险经歷,不仅听得津津有味,还对我们『绝知此事要躬行』的办案精神大加讚赏。考虑情况特殊,组织也慷慨给了我几天养伤假,並適当补充了专案警力。
我没那么天真,我知道这是在照顾谁的面子。所以接下来几天,我都没敢让齐师傅离开我的视线。吃饭、睡觉、康復体检,我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把他留在我身边,把他变成一个人形掛件。不管我走到哪里,有他护身,我才安心。
“不用这么夸张吧。”师傅估计没见过我这么黏人的样子,被嚇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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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我撒开他的手。
到家了。我不需要挡箭牌了。
离开快一星期,专案办公区也没什么变化。这次依然空无一人。但我现在四处看看,电脑还没自动锁屏,小炉煮开的茶还热著,印表机也亮著。
显然,办公区的人突然被集体叫走,也不知道忙活什么去了。
“师傅,趁其他人不在,我们理一理案子。”我左右两枚钥匙相对一拧,拧开实时保险柜,从里面拿出三张照片。
这三张照片,是我上岸后,第一时间吩咐专案的同事帮忙锁进来的。
第一张是博物馆的1號春秋青铜卣,专家已经给出鑑定结果了,確定是春秋时期的墓葬品无疑;
第二张是拍卖会的2號唐代仿製青铜卣,真假不明;但既然它也打捞自海底疑冢,估计也是唐代人所制的仿品;
第三张是唐三彩塔形棋罐,我已经把那两座小塔送去鑑定年代了,棋罐上面的鸟纹跟青铜卣的一模一样,除此之外没什么特殊地方。
“墓里这么多唐三彩,每一件都价值连城,为什么间谍非要这两只最不起眼的棋罐子?”我十分不解。
“你仔细观察。”师傅的菸灰落在唐三彩照片上。塔形棋罐的乌鷺纹在放大镜下显出细密的刻痕,每片羽毛都是0.2毫米的阴刻线,“为什么这棋罐上面的鸟纹跟青铜卣的一模一样?都是一大一小,一黑一白,两只鸟呢?”
我低头看看照片。办公室里烟雾繚绕,棋罐表面的两只鸟儿也在腾云驾雾,仿佛要展翅飞走了。
“......师傅,你把烟灭了。”我不悦地皱眉,“这几天在医院吸氧,我肺不太舒服。”
“你这孩子,自己不好好学习,专挑老师毛病呢。”齐师傅嘴上叨叨,手里却赶紧掐灭了菸头,还亡羊补牢地打开窗户散散烟味。
“乌鷺。”我终於猜出谜底,“这是乌鸦和鷺鷥。”
“乌鷺”是古代围棋的一种雅称。由於围棋子分黑白二色,古人將黑子比作乌鸦,白子比作白鷺,並称乌鷺。
可我越来越不懂了:“这明明是六博棋罐,为什么要刻画代表围棋的乌鷺?”
“假如你文章写的好,別人会夸讚你文采斐然。至於这文採到底体现在诗歌,小说、还是散文方面,自然不必分得那么清。文章如此,下棋也是如此。”师傅告诉我,“这两只鸟不仅代表著围棋,也代表广义的『棋』类游戏。如果你是墓主,你是一个痴迷赌六博的人,你总不能把大家爭得面红耳赤的赌博场景画上去吧?那也太不雅观了。”
我认为有道理。又问:
“可是,把围棋比作乌鷺,这是唐宋时人的雅称。春秋时期的1號青铜卣上面,又为什么会出现乌鷺纹?”
“你別急。”齐师傅慢悠悠指著第一张照片,“咱们就事论事。比如,1號青铜卣的两只鸟,可能就是单纯的两只鸟。並没有这么深的寓意。”
我终於明白了。三张照片,三件文物,三种纹,完全是三个独立的个体。它们都要分开看!
同样是两只鸟,乌鸦与鷺鷥。
画在1號青铜卣上,是作为装饰这个器物的鸟纹;画在唐三彩棋罐上,是象徵这个器物与下棋有关;画在2號唐代仿製青铜卣上,就是通过模仿装饰的鸟纹,象徵这个器物与下棋有关!
“不错,这你都能绕出来,逻辑学不错。”师傅点点头,“那你倒是说说,2號唐代仿製青铜卣,这不应该是盛酒的器物吗,它跟下棋还能有什么关係?”
我盯著第二,第三张照片。
再看看第一张照片的原始模子。
“不一样。1號卣,2號卣,顶部的蕾纽不太一样。”我喃喃道,“但从侧面看,2號卣的顶部蕾纽,反倒与唐三彩塔形棋罐的顶部尖塔,很像。”
它们整体形状像一个扁平的四稜锥。但我细看上面的纹,却发现上面纹路斗折蛇行,像盘旋的公路,像纵横的水网,所有纹槽、圆点、曲道,都交错匯聚在中心。又像一张“电路板”。
“又是六博棋盘。”我闭上眼,长嘆一声。
幸亏我的空间想像能力很强,否则根本无法理解:当这个四稜锥的顶点垂直向下滑动,抵达底部平面之后,最终也会得到一张方形棋盘。六博棋盘。
师傅讚许地点点头,刚要说什么,我兜里手机却突然震了震,响起了內网邮件的提示音。
专案取证的同志们发给我一段视频。
视频里一位文物专家,正在拆解那两只唐三彩塔形棋罐。隨著塔顶机关转动,棋罐內部露出蜂巢状格柵。
它完美还原了我的想像。
四稜锥塔顶竟也像煎饼一样摊平了,变成一张平整的六博棋盘!
我这才注意到视频下方,还附有一条同事的留言:领导,2號唐代仿製青铜卣的蕾纽跟这个唐三彩塔顶的纹路一模一样,很可能也有这么一个机关!
——有了棋盘,有了棋罐。
——还需要什么,才能下棋?
我和师傅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说——“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