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0章 棋约半生
苏元正將准备好的红木棋盒呈给秦老爷子：“秦叔，这是我父亲给您做的象棋，以前你们就约好了的，只可惜他没能亲自交给您。”
棋盒打开的瞬间，秦老爷子的手明显颤抖起来。
他取出一枚“帅”棋，在掌心反覆摩挲，突然老泪纵横：
“老苏啊老苏……你这倔脾气，说好的一盘棋，快二十年了也没下完……当时打仗枪林弹雨的都没事，怎么下场雨就把你给冲走了，唉！命运弄人啊！”
一滴泪水落在棋盘上，溅起细小的水。
几人劝了又劝，过了好一阵，秦老爷子的情绪才渐渐平復。
拉著苏元正和苏渺的手说：
“走走走，我们吃饭去，好久都没有这么开心了，元正啊，你陪我喝几杯。我这里有自己泡的蛇酒，这泡酒的方法还是你爸教我的呢。”
当苏渺看到那一大罐药酒和泡在里面的长蛇时，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她还以为只有桂区的老阿公才喜欢喝呢！
“秦爷爷，您喜欢喝药酒呀？我倒是很少见到京城有这个，还以为外地人都接受不了呢。”
“哈哈哈，我以前也是没有见过的，是那时候调到寧县后，你爷爷带著我喝的，第一次喝的时候，我还做了半天的心理准备！
援朝的时候天寒地冻的，膝盖落下了病根，你们寧县多雨潮湿，我刚去的时候又是雨季，一下子就復发了。
你爷爷直接把家里的蛇酒搬到我那去了，让我隔天喝一点，再用来搓一搓膝盖，果然马上就好了不少。所以这些年来，我也一直坚持，膝盖很少再痛了。”
的確，桂区地处亚热带，山多树多，气候潮湿，民间认为“湿邪易侵体”，易引发风湿、关节痛等问题。
药酒既能通过酒精促进血液循环，又能藉助原料的 “药性” 缓解不適，被很多人家视为“养生品”。
“爸爸，在家里没看到你泡药酒耶，我看到二伯家就有，里面还不止有蛇，还能放蛤蚧、大蚂蚁或者一些草药。”
“因为以前你妈妈说不喜欢酒味，所以我就没在家里喝酒了。偷偷跑到外面去喝一点。”
秦老爷子听到这，问道：“那渺渺的母亲，现在……”
“不合適，已经分开了。”
“哦，没关係，道不同不相为谋，各自过好生活就行了。”
然后，他將话题转回到药酒上：
“对对对！还有那个黑蚂蚁，我一直想找来泡，但是没找到，不知道是不是桂区特有品种。”
“秦叔，如果您想喝黑蚂蚁酒，过段时间我和渺渺回邕城了去找，泡好了再带来给您。”
在饭桌上，几人还是有说不完的话，完全將食不言给拋弃了，而苏元正和苏渺也是第一次听到那一段，苏老爷子不敢回忆的经歷。
秦老爷子给苏渺夹了一块红烧肉：
“你爷爷救过我的命，援朝的时候零下四十度，他硬是背著我走了一个多小时……新政府成立之后，你们桂区还没有解放。
当时为了已经是天时地利人和，但是为了完全的和平解放，抽调了不少来自桂区的战友南下参加解放工作，就这样我和你爷爷辗转断了联繫。
再遇见时，就是我被调任到寧县的时候了，那时候虽然不得志，却得以和你爷爷重逢，担著閒职也轻鬆自在，倒是难得的一段开心时光了。
当时，我们还有机会做亲家的……”
苏元正手中的筷子突然一顿，秦雪连忙打圆场：“爸，您又乱点鸳鸯谱了。”
秦老爷子孩子气的晃了晃脑袋，突然看向苏渺，说：
“渺渺，你有对象了没有？我孙子在国防大学，和你一边儿大……”
秦雪哭笑不得：“爸！你这哪跟哪啊！渺渺和小升都还小呢。”
“呵呵~交个朋友嘛，我们两家以后常来常往啊~”
满桌笑声中，苏渺注意到父亲和秦雪的目光有一瞬间的交匯，又迅速分开。
她忽然想起那天父亲说过的话：“幸好她没有嫁给我，不然我就耽误她了。”
午饭后，秦老爷子执意要下一盘棋。
勤务员在葡萄架下摆好桌椅，苏元正小心翼翼地铺开棋盘。
“让你先。”老爷子摆好“帅“棋，眼中闪著狡黠的光，“当年你父亲可是让我三子的。”
棋子落盘的脆响在院子里迴荡，仿佛穿越时空的回声。
苏渺和秦雪坐在一旁沏茶，看著两个男人在棋盘上廝杀，不时的说著悄悄话。
阳光透过葡萄叶的缝隙，在棋盘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將军！”秦老爷子突然喊道，声音洪亮得不像七十多岁的老人。
苏元正看了看棋盘，笑著摇头：“秦叔叔棋艺不减当年。”
“是你让我，老苏当年可从不让著我……”老人摇摇头，目光落在棋盘上。
他摩挲著手中的棋子，突然问道：“小苏，你父亲走的时候...痛苦吗？”
院中一时寂静无声，只有风吹过葡萄叶的沙沙响。
苏元正轻声回答：“不知道，水退了才找到我爸。”
秦老爷子长长地嘆了一口气，將棋子轻轻放回棋盘：“唉……终究是他愿意的，为了人民。”
他抬头看向苏渺：“孩子，过来。”
苏渺走到老人身边，被他粗糙的大手握住手腕：“你爷爷是个英雄，记住了？”
“秦爷爷，我记住了。”苏渺用力点头。
临走时，秦老爷子坚持要送到大门口。
他拉著苏元正和苏渺的手说：“常来……常来啊，打电话过来，我交代一声你们就能进来了。”
回程的车上，苏元正一直沉默著，秦雪不时的通过后视镜看他。
直到车子驶出干休所大门，他才低声说：“渺渺，等搬好了家，我们就回苏家村去。”
“去看爷爷奶奶吗？”
苏元正望著窗外飞逝的景色：“嗯，也该告诉二老，棋...终於送到了。”
窗外的阳光跳跃著从他脸上掠过，苏渺轻轻握住父亲的手，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温度。
这个午后，中断多年的缘分，在时光的长河中重新交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