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视
早晨闹钟响了叁遍,第叁遍结束的时候,冯清清翻身看了眼时间,已经七点二十了,比平常晚起十分钟。昨晚失眠,今早头昏脑涨,她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走进浴室。一抬头看见镜中沧桑的自己,愣了一下,随即她咧开嘴,挤出一个微笑。一脸苦相。
她敛起笑容,机械地开始刷牙、洗脸、换衣服、下楼吃饭。饭桌只差她一个人了,不过无所谓,反正他们也没等她。
陆淮川坐在主位只在她落座时向她投来一眼,“收拾好了?”
冯清清点点头,随后反应过来,又补了句,“是的。”
拖椅子时,地面发出滋啦一声刺耳声响,冯清清下意识拧眉,落座时变得小心翼翼,唯恐又会发出什么异动。
她一口一口往嘴里送沙拉,一边走神,一边咀嚼,味同嚼蜡。当大家放下筷子时,她低头一看,发现连一半也没吃完。
冯清清起身去拿书包,方好拉住她,“怎么就吃这么一点?坐下再吃一会,吃饱再去上学。”
“我吃饱了。”冯清清努力勾起唇角,眼睛不由自主地扫过一旁的叁人,他们分别在忙各自的事情,陆淮川盯着手表准备出发,陆雪薇拎起包走向大门,陆谨阳仍坐在椅子上时不时滑动手机屏幕。看似不关注,实际他们比谁都要在乎。
冯清清垂下眼睫,拉下方好的手,后退一步,“我真的吃好了。”
“这样啊,那好吧。”方好应了声,紧接着又道,“我让刘阿姨打包一个叁明治,你带去学校,以防万一你什么时候饿了。”
冯清清匆匆转身,声音含糊,“不用了。”
方好下意识伸出手追出两步,又站住,无措地看着冯清清远去的背影。
“妈,把叁明治给我,我带给她。”陆谨阳将目光从门口收回,起身对方好道。
陆淮川也起身,整理袖扣的同时状似无意地说:“她又不是小孩子了,哪需要你这样操心。”
方好急着去厨房帮忙,快点把叁明治做出来,头也不回没好气地说:“我愿意,你不愿意我愿意,不行吗?”
“你看你,怎么老是曲解我的话。我是那意思吗?”
方好在厨房不语,父子俩互相看了眼对方,陆淮川叹了口气,路过陆谨阳时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妈妈最近对你和雪薇的关注不如从前多,你不要放心上。清清才刚回来,还需要时间融入这个家。等过段时间,你妈妈她会变过来……”
陆谨阳一直缄默,突然出声打断,“这是我们欠她的,妈在尽力偿还、弥补,我能理解。”
陆淮川颔首,赞赏地看他一眼,“你能这么想,那很好。”
*
车内,冯清清撑着脸看向窗外,临行前方好讨好的一笑历历在目。她抿了抿唇,咽下喉头不断翻涌的苦涩。欺负对自己好的算什么本事。她垂下眼睫,指甲用力抠挖左手手指,肉体传来的刺痛稍稍缓解了心底的苦闷。
途中,陆谨阳少见的沉默。冯清清甚至想感谢他的安静,如果他可以一直保持,也许他们的关系也不会这么差。不过,也不会好到哪去就是了。
到达学校后,冯清清无精打采地推开车门。陆谨阳快走几步,将打包好的叁明治递到她眼前,“妈给你的,拿着吧。”
冯清清犹豫了会,抬起手接过,轻声说了句谢谢。
陆谨阳突然有点不是滋味,明明心底盼望着她懂事乖巧些,可等到真这么做了,似乎又有点陌生和不习惯了。
冯清清握着叁明治,盯着满得快溢出来的肉松,心中的自责与愧疚愈发强烈。
“邹沅。”一道极具穿透力的呼唤从她身后发出。
自从与邹沅决裂后,他们偶遇的缘分,也随之消散了。冯清清才发现偌大的校园要想碰见不是一个班的同学是多么的难。
邹沅闻声回头,偏长的卷发剪了,现在比圆寸略长些,两鬓修剪得尤其短,露出青皮,衬得眉骨更加硬朗。他站在人群之中,低垂着眉眼,看起来冷漠又桀骜。
冯清清不确定他是否看见自己了,但也没理由自欺欺人地说,他一定没看见。因为她就站在他正后方,间隔不过十米。
他们仍像较劲似的不肯先挪开视线,直到其中一人迈出步子。
冯清清心一提,呼吸跟着乱了一拍。她睁大双眼,说不出内心是期待多,还是抗拒多,甚至是畏惧。如果他停住了,她要和他说话吗?说吗?说什么?前事既往不咎,还是谈完心说开了之后再翻篇。谈心,怎么谈心,他会坐下来好好谈吗?她纠结的东西太多太多,然而留给她思考的时间太短太短。
一步之遥时,冯清清心口一滞,手指不自觉握紧。
她眼睁睁地看着邹沅越走越近,近到下一秒她以为,他会像从前那样在她脸前打个响指,笑嘻嘻地问:“想什么呢?”
然而现实是,他像不认识她般,没有停留地,越了过去。
冯清清怅然地松开手,暗骂自己真是自作多情。
羞愤、尴尬、难过促使她越走越快,在走廊的瓷砖地奔跑起来,忽然脚底一滑,她闭上眼想,今早真是糟透了。
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冯清清被一股强劲的力量拽住书包,把她薅了起来,“小心点。”救她的人提醒道。
声音磁性清润,尾音上扬,莫名的熟悉。
站稳后,冯清清激动地回头,一个又高又胖的白皮肤男生冲她招招手。冯清清咽下口中的名字,有些失望:“是你拽得我吗?”
男生笑笑,咧出一口白牙,点头承认。
“谢谢你。”冯清清向男生道谢,眸光稍暗,眼底染上自嘲,怎么会听成小让的声音。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
男生摆摆手,像在说不用谢,也像与她挥手,转身走了。
*
第一节课上,冯清清频频走神,她点开与顾让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是她上个星期发的,问他,集训什么时候结束?
往上翻两个月,消息全是她一个人发的,顾让一条也没回复。如果他回来了,肯定会给她发消息的。这点冯清清毫不怀疑。
“陆清清……清清……”冯清清隐约听见有人在喊她,放下手机,左右看去。原来是黄莹,她扭转头捂着嘴,表情焦急。
“怎么了?”冯清清做了个口型。
黄莹指指黑板,一抬头,对上物理老师吃人的眼神。她慌得手一抖,手机甩出去,砸到桌肚的铁片,发出极大一声动静。
“你,上来把这题解了。”物理老师拿手指了指她这一列。
冯清清心如死灰地走上讲台,先是面对黑板罚站了五分钟,再是被物理老师揪到门边,站着听完了剩下的半节课。
下课铃响了,她还不敢回去,硬是等物理老师优哉游哉夹住课本,端起水杯,走出教室。这才,灰溜溜地回到了座位。
黄莹过来安慰她,“你也太大胆了,老高盯你好几眼了,还敢玩。”顺便怒其不争,“黑板上的例题我给你讲过的,是忘了还是不敢朝上写?”
冯清清求饶地合手,“我没忘,就是刚刚太紧张了。”
“真的?”黄莹怀疑地眯起眼睛,质疑道。
冯清清小鸡啄米地点点头,“不然我写给你看。”提笔就要写。
黄莹按住她,“算了,你今天看起来又累又困的,不难为你了。”
冯清清抱住黄莹胳膊摇摇,撒娇,“你真好。”
黄莹哼了一声,抽出手,叉腰,“你快睡吧,下一节课不许再走神了。”
冯清清顺从地趴下闭上眼,大脑非常疲惫,同时也异常的活跃。她悄悄从桌肚摸出手机,解锁。
刚刚一紧张,手机页面误触到顾让主页,冯清清点返回的同时,目光突然锁定一张陌生图片。她蹙眉,点进顾让朋友圈,这张照片日期非常新,是在这个月初新发布的。
一张风景照,青山蓝天白云外加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配文:没有桥,怎么渡河?
冯清清蹭地坐直,表情凶狠地仿佛立刻便要将朋友圈的主人剥皮拆骨。
她咬牙,恨恨地给顾让发去最后一条信息:有种你无视我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