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突
蛮蛮被谢知止一番话逼得无路可退,只能顺势装作娇羞心虚,答应随行。江湖人见状果然信了,认定她与谢知止一伙,当即逼着两人一道上路。从此一路同行,蛮蛮心底烦闷,每到夜间、换路,她都暗暗思量如何脱身。可她每一次小心的试探、轻微的举动,都被谢知止冷静敏锐的目光捕捉,总是在那群人面前揭穿自己。不过好在此刻的行程,南下路线仍与她奉师命前往南方的道路重合,蛮蛮暂时无须刻意改变方向,便勉强安下心,随着队伍缓缓前行。
然而行至渐近黑虎山地界时,蛮蛮心口渐渐焦灼。因为若再前行不久,必会与往生碰面。
可她此时却被死死绑在谢知止与那群江湖人身边,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来怀疑。蛮蛮指尖在缰绳上绞紧,眼底浮起一抹急切。既要瞒过谢知止与那群江湖人,又要设法与往生传递消息……每一步都需小心翼翼。心里不免逐渐焦躁不安,谢知止好像察觉出蛮蛮有些焦躁的心情,于是一直在试探。
谢知止似乎也察觉了她心境的微妙变化。白日里,他时常不经意地同她搭话,语气温润,话却总带着几分试探。蛮蛮每次都能顺势娇俏答得圆满,可心底却暗暗打鼓。她知道,这人怕是已经起了疑心。
于是,在马上抵达黑虎山的一天夜里,山风冷冽。蛮蛮趁着众人熟睡,悄然顺着山道探路,想寻个脱身的法子。可是就在她才行至林间,就被一道熟悉的身影拦下。谢知止立在月色下,素衣清隽,唇角带着温和的笑,仿佛只是偶然散步:“夏小姐,夜里山道险,你独自出来,可叫人担心。”此时,那群人不在,谢知止也不再亲昵的叫蛮蛮小名,蛮蛮一怔,随即挤出一抹带羞意的笑,声音软糯:“我只是看着周围风景不错,想要一个人散散心罢了,难得谢哥哥这么关心我……”话说得极妥帖,眼中却不小心滑过一瞬防备。
蛮蛮心里清楚,这个谢知止可能已经对自己起了疑心了,但是既然他没有揭穿自己也就没必要暴露自己,尽管自己的耐心逐渐耗尽,但是为了成功勾搭到谢知止再忍耐一些还是可以的,毕竟他和以往的那些人都不是一个阶级。
谢知止并未点破,只温声吩咐:“夜深寒重,莫要受凉。走吧,我送你回去。”蛮蛮垂下眼,乖巧应声,指尖却在袖中悄然收紧。而谢知止眼中笑意温柔,心底却冷冷一念:小骗子,看你能演到何时。
两个人自从上次表白以后这是私下第一次见面,但是两个人都仿佛那次尴尬的表白没有发生一般,他依旧是温润如常的模样,言谈间不带一丝缝隙,举手投足皆是克己端方。
被谢知止拦截后蛮蛮只能被迫一起回到驻扎的地方,想着如何找时机给往生传递消息,一夜无眠。天色才蒙蒙亮,林间雾气未散,她出了帐篷。原是想借口去取水,顺路打探地形,哪知刚踏出两步,眼前便骤然多出一道身影。
她怔了怔,呼吸微滞。那是个意想不到的人。
清晨雾重,山道间白气缭绕。一道高挑的身影自雾中走出。那人一袭月白长衫,衣角曳着露水,眉目生得极是清朗,眼角微挑,带着几分倦懒的笑意。腰间挂着一柄精巧折扇,举手投足间透着几分纨绔气。若只是初见,旁人只会当他是风流子弟。
江湖人见之,皆是狐疑,面上警惕。
这位公子负手而立,神情淡淡含笑,声音清朗:“夏小姐,没想到你也在这里,真的是太有缘分了”言语中带着的亲昵暧昧,话音落下,江湖人纷纷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有人挑眉,有人低笑,眼中瞬间染上了八卦与戏谑,随即齐齐转头看向后头刚走出的谢知止。他们的眼神里全是看热闹的幸灾乐祸。
谢知止神色未变,眉眼温润如玉,唇角一抹淡笑,心底却讽刺六皇子,真是蠢人,竟然在皇上还在监视的情况下就迫不及待的派人过来试探进度,不过也算是按照自己的预期在走。
这人仿佛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看向身后,笑意一转:“哦,对了,还有谢姑娘。她听说哥哥和夏姑娘都出了城,闹着要来。路上正巧遇见我,我想着姑娘家独行危险,便顺道护着一程。”
话音才落,雾气间传来一声抱怨。“哎呀!你们真是过分!”
谢绮一袭绯色骑装快步走出,鬓发微乱,眼中却亮晶晶。她先是跺了跺脚:“哥哥,你也不说带我!阿蛮你也一样,偷偷跑出来,把我落下,还好有楚哥哥……。”说完感激的看了刚才的公子一眼,这个公子正是楚从霁。
她抱怨个没完,声音里全是不满。转而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抿唇一笑:“对了,路上我们竟遇到了往生。”说着回头望去,只见雾气分开,一道颀长的身影随之而来。他穿一袭青衫,佩剑在腰,眉目英挺,步伐不疾不徐,带着少年感,仿佛山间初生的风,冷冽而鲜活。
往生和蛮蛮倒是没有表现的非常亲昵,只是轻微的点了点头算是打声招呼,看似两个人并不是很熟。
蛮蛮在看见那抹青衫身影的刹那,心口的弦倏然一松。不管眼下局面如何,终究还是和往生接上了头。近几日积压在眉眼间的焦躁与不安,在这一瞬像是被风吹散,神色微微一缓,唇角甚至漾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轻松。
谢知止却敏锐地捕捉到这一丝细微的变化。他立在雾色之中,神情温润如常,眼底却深深沉下去,仿佛未动声色地掀开一角帷幕。眸光缓缓移向那个自雾霭中走来的少年。青衫,佩剑,眉目英挺,带着凌厉而未褪尽青涩的少年气。谢知止目光清淡,似是随意一瞥,却从容而仔细地在他身上打量:步伐、气度、眼神……
往生脚步一顿,敏锐地捕捉到那道若有若无的目光。他微微抬眸,正好迎上谢知止清润如水的视线。空气里似有一瞬的凝滞。随即,少年眉眼弯起,笑容开朗明艳,像朝雾中破开的日光,耀眼而真挚。唇角浅浅一弯,左颊漾出一个小小的酒窝,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少年意气。
那笑容干净无尘,却在无形间,恰似锋芒一闪。
往生眸光清亮,先一步抬手,抱拳向谢知止作揖,神情大方坦然。谢知止唇角带笑,眸色温润,也只是微微颔首回礼。这一前一后的动作,看似寻常客套,却在空气里生出一股无形的锋锐。
突如其来的叁人,让江湖客们不由神色警惕,手指下意识落在刀柄上,眼神闪烁,互相打量。
谢知止却在此时缓缓开口,声音温和清朗,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几位不必疑心,他们是与我一同做生意时结识的朋友,还有家中小妹。”
江湖人互相看了一眼,见他神色镇定,不似作伪,神色这才慢慢松动下来,刀锋也一点点放下,谢绮等人也是很聪明的明白了什么沉默应对。
随即几个人借口休整进入谢知止的帐篷,蛮蛮这是路上这么久第一次踏入谢知止的帐篷,平时蛮蛮白日骑马,晚上要不住宿客栈,要不借宿琼枝的帐篷里,其实很少有交集,只是在必要的时候在那群人面前言语暧昧一些。
案几雕着暗纹,灯具以白玉为盏,炭炉旁镶着细致的铜纹;连帷幕的边角都绣着素雅的暗纹花草。随行简易之物,却被布置得清雅端方,仿佛移了一角书斋过来。
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淡淡的香气,是一种清冷的药香与檀香交织的气味,带着极轻极淡的凉意。怪不得拉着那么大一辆的马车,原来物品一应俱全。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甩开这些江湖人士,原本各自有各自要做的事情,需要有人遮掩耳目,但是如今看来有些累赘了,毕竟要是让江湖人士察觉出什么反而会影响各自的计划,尽管大家互相不知道对方的计划和目的,但是目前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就是摆脱那群人。
帐中火光摇曳,众人围坐,气氛凝重。
“那些江湖人一路缠着,摆明不会轻易放过。”楚从霁沉声道,“可若硬生生撕破脸,动静太大,反惹祸端。”往生拧眉不语,其他人也各自沉思。
谢知止合书而起,眉目清润,神色从容,声音却极轻:“毋须急。到下一个城镇时,各自散开,他们便找不到重点,难以再跟。”此言一出,众人恍若得了对策,心下宽慰。只觉谢公子依旧镇定如玉,仿佛世间没有能让他失态之事。
次日清晨,林地尚笼着一层薄雾。众人各自收拾行装。谢绮抱着膝,与蛮蛮并肩坐着,小声笑谈昨夜看过的话本。帘外却传来谢石的声音:“二姑娘。”谢绮抬头,见是谢知止的心腹,不免正色:“何事?”谢石面容一贯恭谨,垂手道:“关于这次突然出行公子有话要问姑娘。”谢绮一愣,感觉完蛋了,自己偷偷跑出来的事情还是要被责问。谢石将谢绮领到谢知止面前后便离开,谢知止面对忐忑不安的谢绮还是淡然的喝着茶看着书,任谢绮如何求饶就是不接话也不动身。
谢石则是代替谢知止传达身体略有不适暂时落后半步的消息,那群江湖人士还以为是被昨天突然出现的楚从霁气到了,见谢石没有离开跟随众人便没有起疑心,但是蛮蛮和往生交换了一下眼神都有些疑虑,但是想到可能是因为关于谢绮偷偷跑出来的问话也没有多想。
谁知在途中就突生变故,山路狭窄,前方忽然窜出一伙人,拦住去路。他们面目狰狞,手里寒光闪烁,显然来者不善。为首那人目光如刀,喝声震耳:“好大的胆子!敢在这附近动我们黑虎山的货,还想全身而退?也不打听打听我们老大的名声”那群在头的江湖人士面色骤变,却强自镇定:“诸位,我们素未谋面,从未动过什么货物。”那伙人冷笑,一把将包裹扔在众人脚下,布料上赫然印着江湖人常用的印记:“眼睛瞎了吗?这是你们的标记,还敢狡辩!”众人才从他们口中断断续续的叫喊里听清了来历这是黑虎山土匪。
四周火把簇拥,空气里的火药味越发浓烈。双方先是拉扯推搡,刀背与枪杆几次磕打,火星溅落在泥地,终于彻底压不住火气。有人厉喝:“少废话,先砍了再说!”顿时,刀剑瞬间出鞘,喊杀声冲破夜幕。蛮蛮被推搡在江湖人堆里,眼前火光乱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