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热。很热。
南山恍惚间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火堆里,身体都快被烧化了。
巨大的痛苦中,她挣扎着想要逃离,却被一只大手按住。
“非途不怕,很快就不疼了。”
男人的声音传入耳朵,一股清凉的灵力也一并涌入,暂时缓解了火灼带来的痛苦。
南山呼吸急促,恍惚间睁开眼睛,却只看到一双黑沉沉的眼睛。
她很快昏睡过去,接着又被痛楚叫醒,反复几次后,衣裳都被汗湿透了。
就在她以为这次要彻底熬不过去时,她突然睡了很香很沉的一觉,等待再次睁开眼睛,恰好看到天边的云彩里透出一丝光亮,接着便是鸭蛋黄一样的太阳跳了出来。
早晨,日出,她竟然还活着。
南山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才看到大蛇把床当成中心盘了一圈又一圈,此刻正昏睡不醒。
想起昏迷期间那股强大灵力带来的火灼感,南山蹙了蹙眉,试探性地运转一下灵力。
竟然成功了。
她微微一怔,连忙去探自己的那根伪灵骨。
修复了……
竟然修复了。
南山反复探查,确定没有一丝裂痕后,眼底透出一分茫然。
生路……西南方……
霁月给自己指的方向,果然没有错。
南山心里一片畅快,没忍住笑了一声。
笑声惊醒了大蛇,大蛇瞬间直起脑袋,做出一副攻击的样子,但看到只有南山后,又懒洋洋地趴回地上。
“是你救了我吗?”南山凑近了问。
大蛇似乎很累,闻言没有回答,反而又开始昏昏欲睡。
南山想起昏迷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又生出新的好奇:“我昏迷前看到一个男人,是你所化?你会化形?”
“我还听到有人叫‘非途’了,非途不是你的名字吗?可听起来怎么好像在叫我。”
“你为什么要救我?你是怎么救的我,伪灵骨损伤不可逆,你为什么可以把它恢复如初?”
南山有无数个问题想问,结果才问了几个,大蛇已经不耐烦了,用尾巴尖把她一卷,直接放平在床上。
活了这么多年的大蛇,连尾巴尖都有成年男子的胳膊粗,上面的鳞片更是坚硬如铠甲,稍微一卷就把南山的皮肤磨红了。
她瞬间睁大了眼睛:“前段时间我身上那些红痕是你弄出来的?我还以为是敏症!”
“睡……”
大蛇不悦开口。
南山啧了一声:“我刚醒,怎么可能还睡得着,反倒是你,就算为了救我耗损了不少灵力,也不该……”
话没说完,便突然失去了意识。
偷偷做了手脚的大蛇总算觉得清净了,蛇头扑通一声砸在身上,鳞片摩擦时发出轻微的火花,接着便没了动静。
南山这一睡就是三天三夜,等再次醒来时,床边堆满了红果,大蛇却不见踪迹。
灵力可以自如运用后,也就不需要食物支撑身体了,但南山还是吃了很多,随即一个蜻蜓点水,从广阔的湖面上跳跃而过。
“恢复了,我终于恢复了!”
生死问题多日以来压在肩上,就像压着一块巨石,如今终于解脱。
南山像一只山林间的快乐小鸟,快活地穿梭在湖面上、山林里,眼角眉梢全是喜悦。
她太开心了,跑啊跳啊,不知不觉间竟然跑到了山脚。
当意识到这一点时,南山的心跳突然加快。
不……不行,人家大蛇刚救了她,她现在逃走算怎么回事。
可大蛇实在是太神秘了,她到现在都不明白它为什么要找天生灵骨,为什么要耗费那么多灵力救她,万一是想用健康的天生灵骨熬汤喝,那她也不能傻乎乎等着被熬吧?
南山的突然陷入前所未有的为难里,是继续往前,还是转身往后,到底要怎么选,她一时间难以抉择。
正在她疑惑不定时,一股熟悉的被窥视感突然出现,南山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
那条大蛇,可是连伪灵骨这种无法修复的东西都完美修复的大能,她在画牢山里的一举一动,怎么可能逃得过它的眼睛。
说不定这就是给她的试炼,一旦她选择逃走,它就会立刻出现,把她吞吃入腹。
想到这种可能,南山瞬间清醒,故作无事地往山上跑。
一直到扑在自己的床上 ,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才彻底消失,她长出一口气,拿起旁边摆着的红果咬了一口,思考接下来要做什么。
首先,不管大蛇究竟想做什么,先跟它打好关系才是要紧事。
俗话说见面三分情,就算它有什么阴谋,看到她这么热心相待,估计也会不好意思做什么了吧。
南山打定主意,突然从床上跳了起来:“大蛇!大蛇!”
没人答应,她换了一个叫法:“非途!你去哪了呀,快来找我!”
声音顺着灵力传出好远,一直在山下等着的溪渊猛地抬头,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山顶的方向。
是南山的声音,如此清凌有力,莫非是恢复了?
看来非途说的没错,溪渊激动之后渐渐冷静,神色淡淡地垂下眼眸,脑海浮现自己被树枝刺穿的那一刻。
山林阴冷,地面潮湿,他的血很快顺着山壁流了一地,又渐渐渗入落叶中。
溪渊咳了一声,唇角溢出更多鲜血,剧痛造成的昏沉之中,他勉强抬头,便看到一个肤色冷白眼睛漆黑的男人赤着脚从山林里走出来。
这种时候会出现在这里的人,除了他也没谁了。
溪渊笑了一声,胸腔剧烈的起伏之后,流出了更多的血。
“认识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身为人的容貌,”溪渊打趣地看着他,“长得么,还算有几分姿色,但与我相比还是差了点。”
男人冷森森看着他,依然只有一句:“她呢?”
“别想了,看在咱们认识一场、这些年我替你做了不少事的面子上,给我一个痛快吧。”溪渊说完,闭上眼睛等死。
男人面无表情地抓住刺穿他的树枝,没什么波动地转了一圈。
树枝将五脏六腑搅得一紧,溪渊痛苦地佝起身体,毛茸茸的耳朵不自控地出现。
“她呢。”男人手上已经沾满了鲜血,却没有放开树枝的意思。
“没有她,从来没有所谓的她,”溪渊死死盯着他,说话时嘴里不断涌出黏稠的血液,“我没找到什么天生灵骨,只是为了骗你的内丹,才会这么说,现在内丹到手了,也就没必要再骗了。”
“骗我。”男人看着他的眼睛。
溪渊冷笑一声:“对,我骗了你,我一直在骗你。”
“骗我,你身上有她的味道,我能闻到,”男人直勾勾盯着他,“她在哪?”
溪渊听到他说可以认出南山的味道时微微愣了一下,随即便不再说话。
血越流越多,他的呼吸也越来越微弱,溪渊又一次闭上眼睛,脑海快速闪过青丘那些年的一幕幕,闪过南山的脸,和她死到临头还想继续骗他的狡猾模样。
他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最后渐渐归于平静,打算迎接自己的死亡。
“她少了一根灵骨。”
濒死之际,溪渊突然听到这句话,他猛地睁开眼睛。
“她少了一根灵骨,”男人告诉他,“若无法和我团聚,便只能生生世世短折而亡。”
他用了……团聚这个词。
溪渊还在盯着他看,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到撒谎的痕迹。
可惜男人面无表情,他什么也看不到。
“天生灵骨投胎不易,每次轮回都要经历几千到一万年的休养生息,即便转世成功,也注定短命而亡,”男人左手还抓着刺在溪渊腹部的树枝,右手已经朝他伸了过去,“把她还给我,我可以让她活下去。”
溪渊不语,还是盯着他看。
男人也不介意,抓着树枝的手开始往他体内灌入灵力。
溪渊察觉到后,立刻排斥地挣扎:“我不要你的灵力,杀了我!这件事就两清了,不要出现在她面前,也不要去找……”
话没说完,树枝被拔了出去,溪渊疼得脖颈上青筋直跳,好一会儿才恢复意识。
“万生鼎对她没用。”男人说。
溪渊呼吸一停。
“那些灵丹妙药对她也没用,你救不了她的命,只有我可以,”男人看着他的眼睛:“把她还给我,不要再让她受轮回之苦。”
溪渊在决定将一切都留给南山后,便坚定地相信他就是南山要寻的生路,可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可能是错误的。
那些东西……对她没用。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溪渊抬眸看向男人:“我可以把她交给你,但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我要在你身上种下魂引。”
男人沉默片刻,道:“你已经在她身上种过了,我能嗅到这股特殊的连接。”
青丘族人一生只能种一次魂引。
“我要给你种的,和她的不一样,”溪渊静静看着他,“我要用我一半的魂魄,在你身上种一个誓言魂引,若你伤害她,便会被魂引侵透四肢百骸而亡。”
男人定定看了他很久,提醒:“你这么做,死后便不可能再投胎转世。”
不完整的魂魄,注定像那些魅魔一样只有今生,没有来世。
画牢山上,南山的声音一遍遍传来,轻快有力,一听就很康健。
罢了罢了,确定她已然康复,便没必要再在这里继续守着了,他也该去做自己要做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