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4章 小配角
第1334章 小配角快七点钟了,下班的铃声早就响过了,楼道里也早没了喧哗声。
纪监处处长办公室里漆黑一片,只有窗外亮起的路灯灯光映射进来,将要凝固的剪影钉在墙上。
窗子半开着,凉风呼呼地涌进来,吹散了他刚刚呼出的烟气。
手里的烟头明灭闪烁,就像他此时的心情,忽明忽暗。
什么叫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也不能放过一个坏人。
坏人不坏,自己难道还要罗织罪名,编造证据强行诬陷吗?
我是纪监工作者啊,就算我有再多的私心,也必须在组织和工作框架内作为,苏维德难道不知道?
鬼扯,他是在逼着自己违规。
现在苏维德正威逼利诱,让他做绳子另一端的狗。
如果临下班之前,他选择去李学武的办公室主动坦白会怎么样?
结果并不会比去见苏维德好更多,因为李学武也不是善茬。
据他现在所掌握的情况,即便这个联营单位有问题也牵扯不到李学武,更不能将李怀德置于死地。
你要问李学武有没有问题。
这还用问?
他从老苏那里已经得到了明显的提示,自己也已经想清楚了。
这个周小白恐怕就是李学武介绍给李主任的,或者说李学武才是这个联营企业的幕后主使。
集团里都在讲李主任特别信任秘书长,为什么?
如果说秘书长年轻有为,能力出众,算无遗策,文武双全,这他信,就依着李学武做出的成绩也不由得他不信。
但作为集团的负责人,掌握红星厂大局的管委会主任李怀德能充分地信任他,并支持他不断进步。
这在很多人心里都有一个问号,或者说一个期待。
李主任是一个喜欢任用年轻人的领导,愿意给有能力的年轻人施展抱负和才华的机会。
可话是这么说,结果这几年李主任提拔任用的年轻人多半是在基层管理岗位。
即便有在集团机关或者其他分公司、分厂机关里任职的,也多半是副职或者是学习锻炼岗位。
全集团上下,能让李主任完全信任的年轻干部只有一个。
以前大家不明白,都往能力和机遇上想,现在他查到了这家联营公司,牵扯的又都是这些人物。
周泽川一方面感慨李学武的经营有方,关系网复杂,另一方面也在担心自己的调查会不会触雷。
这不是他自己吓唬自己,下班后不回家,一个人躲在办公室里装致郁系老青年,而是真的担心。
如果这个案子真的那么好查,真的没有什么危险,那苏维德为什么不自己下场,或者直接从上面往下压呢。
他作为集团纪监的负责人,组织了十几个人查这个案子,轻松就突破了对方的防线,拿到了关键性的证据,难道上面就拿不到吗?
苏维德既然这么有信心,那他为什么还要让自己往前冲呢?
即便是现在,他已经掌握到了一些切实的证据,为什么不见苏维德提出向上级汇报,申请支援呢?
这件事就很可疑,他丝毫不觉得苏维德有他那般狭隘的心思,想要拿到证据威胁李怀德和李学武。
苏维德与大李和小李只要动手,基本上就会刺刀见红。
完全是不死不收的结果。
现在他可以考虑,苏维德是嫌弃证据不够扎实,情况不够明了。
很有可能催促他继续调查的同时,背地里组织人员另行调查。
更危险的是,苏维德会同上面沟通,直接骑着他们的脸继续查。
在没有缓和的余量下,苏维德如此的谨慎小心,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问题一定很严重。
周泽川现在不敢想,可也必须得想,想问题出在哪,雷在哪。
可以看见的,以李主任爱人为首的几个既得利益方是雷。
但这也仅仅是第一道雷。
他此前还批评手底下人,说他们目光短浅,不要把周小白当大鱼,更大的鱼还在后头呢。
确实,周小白的身后真有大鱼,还是大的不得了的肥鱼。
只是这三条肥鱼他收拾起来都有些费劲,需要拉老苏出来垫背。
真要再往下查,查到连老苏都谨慎的那种人,你说他该怎么办。
不用想,老苏是什么人,在部里上班的时候他早有耳闻。
也不能说他是个小人,但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且记住了,纪监只是一份工作,他们的身份跟集团里的其他干部没什么两样。
不同的是,其他部门有正人君子,但在纪监里绝对没有。
因为这里是与顽固分子战斗的前线,小白和菜鸟没有生存空间。
一旦出现问题,被苏维德推出去挡子弹,他一点都不意外。
现在他就很含糊了,到底是一意孤行,认准了一条道走到黑,宁愿给老苏当狗也拼搏一次机遇。
还是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回头,还有岸吗?
咚咚——
办公室房门被敲响,还没等他回过神来,门便被打开了。
“是谁在里面?”
两道黑色的身影站在门口,手电筒的灯光注射过来,刺痛了周泽川的眼睛,让他不得不躲了开来。
有人按着了开关,屋里登时亮了起来,双方这才看清楚了彼此。
“周处长?您怎么还在这。”
开门的是两个身穿制服的保卫,身材很是健硕,身上携带着一整套的防护装备,看起来很是威武。
其中一个保卫惊讶地问了一句,随后解释道:“我们正在巡查,发现您办公室的窗子没关,屋里又灭着灯,所以组长让我们上来看看。”
“您没事吧?”
“没事,正在想事情,出了神。”周泽川摆了摆手说道。
他没好意思跟保卫发火,这不是对方的错。
说起来,这还是李学武和新来的质安部经理王小琴的作为。
在李学武担任保卫组组长期间,为保卫工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保卫队伍的素质非常的高。
这在全市保卫工作范围内都是出了名的,每年都会拿奖。
甚至厂护卫队和巡逻队多次出动,协助市里维护治安稳定,受到了市里和系统领导的表扬和赞许。
王小琴继任以后,在今年的年初和十月份,分别对保卫队伍的专业化进行提升和特训。
一方面加大对保卫干部的培训和特训,一方面特招了不少退伍和转业人员,充实基层管理者。
虽然保卫大楼还没有建设完全,可集团机关的保卫工作已经提升到了一定的程度和水平。
据王小琴做出的汇报,整个亮马河生态工业区,虽然有着在建工程的复杂性,可安全性已经有了保障,对工业区实现了布控和掌握。
就因为他办公室的窗子开着,就因为办公室里没有亮灯,这才七点钟,两名全副武装的保卫就冲了进来,对这里进行定点巡查。
可见机关里的保卫工作做的有多好了,周泽川有什么理由批评对方,且对方也不受他的批评。
李怀德主动引入三支代表担任保卫管理工作,就是要把集团内部的纪律部队和枪杆子正规化,管起来。
李学武和王小琴都有着这方面的素质,相信下一任保卫工作负责人没有一定的鍕事基础都不得行。
“没关系的,我还要再忙一会,你们继续值班吧。”
周泽川不想跟保卫多说,点点头示意了他们可以走了。
危险解除,保卫也没想着多事,在巡查记录上做好了登记,请周泽川签字过后,说了一句周处长早点休息后,两人便离开了。
巡查有了结果还要备注原因并且签字,周泽川对李学武的忌惮更是从心里往上冒凉气。
如此谨慎小心的人,会被别人从后路包抄,捅了腚眼?
他抽完了手里的香烟,尝试着伸手去拿注视了很久的电话机。
几次收回又试探,最后狠下决心,抓住电话机拨弄了号码器。
先是叫通了通讯办公室,这才要了市话,到老领导那里。
老领导一点都不老,但老领导的经验很老道,跟李学武也打过交道。
“嗯,这么晚了。”电话另一边,杨骏很意外接到周泽川的电话,“你还没有休息啊。”
“遇到了点困难,想不通。”
周泽川也知道这个时间给杨骏打电话不合适,所以也没兜圈子,很是坦白地讲了出来。
他拿着电话,将这几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汇报给了杨骏。
杨骏是他在部里的上司,虽然不是顶头上司,可也是有关系的。
两人平日里相处也很适宜,不然上一次来红星厂调查,对方也不会带上他了。
他在来红星厂任职的时候,杨骏还找他谈过话,做过叮嘱。
只是当时的他意气风发,还没有完全理解杨骏话里的意思。
谨慎小心,他当时觉得在哪工作不需要谨慎小心?
现在他知道了,在红星厂工作多么谨慎小心都不为过啊。
杨骏很是耐心地听了他的话,好半晌,直到他讲完了,这才回问道:“你给我打电话是想说什么。”
不等周泽川回答,他又补充问道:“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领导,我现在也是懵的。”周泽川实话实说,足够坦白,“现在我成了夹在中间不得施展那个人了,我是被老苏给算计了啊。”
“那你就去找苏副主任谈嘛。”杨骏语气淡淡地讲道:“你就跟他坦白,不想被他算计。”
“我——”周泽川耳朵不聋,心不瞎,当然听得出领导语气里的异样,这会儿讷讷不敢说话。
“你呀,我得怎么说你好呢。”
杨骏在电话里叹了一口气,讲道:“你去红星厂之前,我跟你说的那些话你完全没有听进去啊。”
“对不起,领导。”周泽川主动认错,态度很好。
杨骏在电话的那头也很为难,捏着眉心讲道:“你既然都已经知道被苏副主任利用了,为什么还不反省自己?”
“我是不是警告过你,红星厂的水很深,诸事谨慎小心,你是怎么理解的?”
“觉得苏副主任是自己人,不用防备,你完全可以放纵自己的贪心和任性?”
杨骏语气逐渐加重,皱眉讲道:“你现在哪里是犹豫不决啊,你现在是骑虎难下了。”
“我就是发愁这一点。”周泽川听了杨骏的话也是欲哭无泪,辩白道:“都怪我自己没有正确理解您的叮嘱和教诲啊。”
“行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杨骏不愿意在电话里听他的忏悔,干脆地问道:“李怀德和李学武都是什么个态度?”
“不知道,我是说——”
周泽川的回答太快速了,听见老领导如此问,他就知道自己有救了。
杨骏在系统和部里很是有能力,有关系,当初没少照顾他。
现在问这个,就还把他当小兄弟看,能拉一把还是会拉他一把的。
所以他表现的有些激动,心里话脱口而出,思维跟上来以后才发觉不合适。
这么给老大哥回复,不是显得他太没有水平了嘛。
只是实话都说了,他还能骗老大哥吗?
周泽川努力补充道:“查到现在,我想过要去跟李主任和秘书长做个汇报的……”
“但是你没有。”杨骏的声音再次冷了一度,“你还执迷不悟,赌苏维德比你更看重这些证据,你想拉他下水,只是他比你聪明而已。”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周泽川声音发苦,“我错信了人,起了贪念,不应该,真的不应该。”
“你错的太多了。”杨骏淡淡地讲道:“你不是傻瓜,不会不知道苏维德要针对谁。”
“可你就是傻到连那位个目标是什么态度和状态都没有搞清楚就敢启动相关的调查。”
他长出了一口气,在电话里质问道:“周泽川同志,我都不知道你现在这么勇了。”
“对不起——”周泽川除了说这一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了,“是我鬼迷心窍了。”
“我现在想想,都觉得自己好傻。”
他哭丧着声音讲道:“直到现在我才发觉,苏维德是给我挖了一个大大的陷阱啊。”
“你只看到苏维德挖的陷阱了吗?别太高估了自己。”杨骏在电话那头毫不留情地讲道:“你有什么价值,值得苏维德算计的。”
“是,是他想算计李怀德和李学武。”周泽川讲道:“他跟我说过,至少要解决掉一个。”
“他是这么跟你说的?”杨骏冷笑,道:“他傻还是你傻,他是说上面对这种行为很是期待,对吧。”
没得到周泽川的回复,杨骏哼声道:“我明确告诉你,周泽川,上面没有这个态度。”
“你记住了,你现在是红星钢铁集团的人,不是监察部的干部,你想想你都干了什么!”
他手指点着沙发扶手强调道:“你这么做谁能给你背书,他苏维德敢把这句话明着讲出来吗?”
“愚蠢,笨蛋——”
杨骏真是很少这么骂人的,他今天是有些愤怒,更是有些恨铁不成钢。
“你在没有进行初步调查的情况下就敢查李怀德,就敢查李学武,你怎么想的。”
“你知不知道,李怀德领导的眼里很受重视,你知不知道李学武的背景和身份。”
“领导,关于李怀德同上面……”周泽川迟疑着讲道:“不都说他恼了陆主任,现在……”
“谁告诉你的?这话也能信?”
杨骏气愤地说道:“就年初那点事,陆主任能放在眼里?李怀德哪个月不跟陆主任吃饭。”
“就你们集团新开的那三家餐厅,陆主任都已经吃过了,这个消息你都不知道?”
“我——”周泽川迟疑着解释道:“那几家餐厅,包括集团的招待单位都在李学武的控制范围内,我……”
“我该说你什么好呢。”杨骏无奈地说道:“你都知道李学武手眼通天,上一次我都差点栽在他的手里,你还想跟他掰手腕?”
“连你们集团的这些信息都拿不到,你怎么敢保证这些调查不在对方的监控之中啊。”
“而且你得想到。”杨骏提醒他道:“李学武在保卫部门深耕了三年,比你去纪监之前,人家就是纪监副书记了,你都在想什么啊。”
“你敢保证手底下那些人不是他的关系吗?我就问你这一件事,你怎么保证他们的忠诚。”
杨骏彻底把周泽川问迷糊了,闭口不言。
“你现在怎么想的,说说吧。”
他骂了周泽川,可正因为他骂了,才表明要救周泽川,毕竟也是个重要的关系。
周泽川想了想,试着问道:“领导,我现在怀疑这个案子有蹊跷。”
他没有听到领导的回复,便继续讲道:“苏维德说是在去津门调研检查的时候认识周小白,并且发现她的问题的。”
“这个周小白在当时跟他们坐在了一起吃饭,且只有她一个外人。”
周泽川越讲越皱眉,“在当天晚上,听说李主任直接将俱乐部的码头经营权给了她。”
“我就是很奇怪,怎么好巧不巧的,周小白偏偏在那个时候出现,又明摆在了苏维德的面前。”
他讲道:“我觉得这很有可能是李学武提前布置好的,说不定就是故意钓老苏上钩的。”
“你能想到这一点,就说明你现在还有脑子。”杨骏手捏着眉心,讲道:“李学武这个人啊,我之前就讲给你,能不招惹尽量别招惹。”
“他的身份背景我应该告诉过你,只要他没有原则性的错误,或者更进一步的问题,以你的能力,是无法给他定性的,办不了他的。”
“如果连李学武都办不了,李怀德你就更别想了,老苏来了都不行。”
“我现在想到了,老苏就是觉得有困难,才让我顶在前面的。”周泽川很是后悔地讲道:“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实在不行我就去找李怀德和李学武坦白。”
“那你离滚蛋就不远了。”
杨骏冷冰冰地讲道:“人家搭台子,要请苏维德上去唱戏,结果你主动跳上去比比划划。”
“现在锣鼓都敲起来了,你现在说不唱了,要下台,你觉得人家会应允你吗?”
“领导,您的意思是——”周泽川迟疑着问道:“我应该继续把这场戏演下去,配合他们的表演?”
“这件事还是你自己考虑吧。”杨骏的语气也松弛了下来,讲道:“实在顶不住就下来,李学武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他不是个小心眼的人。”
“倒是李怀德那边。”杨骏犹豫了一下,提醒周泽川道:“你说没有掌握到李学武的证据,这里面一定有问题,你敢掀开,李怀德一定饶不了你,李学武也不会放过你的。”
“嗯,我想到了。”周泽川点点头,说道:“那我就配合苏维德把这场戏演下去。”
“我知道,我是配角,小配角。”
他苦着声音说道:“想要脱身只能把主角烘托出来,把老苏板板正正地摆在台上,我才能下台。”
“你现在这么勇,又是这么聪明,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指点你了。”杨骏听了他的话,也知道他已经想明白了,这最后的敲打还是不能少的。
“您多批评我,我错了。”
周泽川认错的态度很是好,只是车轮话说了几遍,杨骏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
这种事在电话里讲本来就存在着风险,谁知道红星钢铁集团的电讯值班室有没有录音啊。
你看杨骏讲的这几句话,就算有录音也不会被抓住把柄,心思紧密谨慎的很。
所以千万不要奢求能跟领导在电话里谈明白事情,他根本不会跟你说实话。
即便你确定那是你关系很好的领导,他也只会隐晦地提点你,不会留下把柄。
真跟你在电话里瞎几把许诺的那种,趁早离他远远的,这种人说话不着调,不可靠。
且不论他的承诺会不会兑现,只要你敢拿出录音,你在单位里的名声就完蛋了。
在机关里,翻脸永远都是把双刃剑,所以周泽川想要坦白翻脸,你看杨骏支不支持他?
三言两句就让周泽川知道,他就是个小配角,只要头脑清醒,就不会出问题。
现在,该周泽川把配角演好了。
——
“昨天的报纸你看了没有?”
李怀德将手里的文件放在一边,看了办公桌对面刚刚坐下的李学武问了一句。
李学武也是摆好了笔记本,栗海洋帮他泡了杯茶端了过来,他正客气着。
“我看您该再配置一个秘书了。”
他笑着看了眼栗海洋,对李怀德说道:“海洋现在的工作也很忙,再找一个才正常。”
李怀德很了然地转移了话题,知道李学武不想在栗海洋面前谈刚刚的工作。
所以这会儿打量了秘书一眼,淡淡地说道:“你这秘书长都坚持使用办公秘书,我这又怎么好意思再用一个秘书呢。”
“我跟您怎么比啊,不过咱们的情况都很特殊。”李学武继续劝他道:“我现在出外勤的机会少了,也用不到全天的秘书了,您不一样。”
“海洋现在负责办公室的工作,又要领导笔杆子们爬格子,确实很辛苦。”
他看着李怀德,认真地建议道:“以您现在的级别,配置两个秘书是很应该的。”
“要不,我这就跟卜清芳问一下?”
“谢谢秘书长,我还能坚持的下来。”
还没等李怀德说话呢,只被对方看了一眼,栗海洋便不自觉地软了。
他当然想李主任再配置一个工作秘书,哪怕是办公秘书呢,也能分担他一些工作啊。
现在他没白天没黑夜地在单位里忙,哪个月都有半个月不能回家的情况。
趁着现在年轻还能拼搏,可真要落下一身病,就算从李主任这里学到很多,得到很多资源的倾斜,又有什么用呢。
看顾城一天天的跟媳妇秀恩爱,完全不在乎苏副主任的态度,本着过一天算一天的心思,是让他又羡慕,又嫉妒。
再看机关里其他小年轻,在红娘王露的帮助下,这半年来可确实成了不少对儿。
光是红包和喜,王露的办公桌下面都堆了多少,李主任都说她应该去工会工作。
王露早就说过,要给他介绍对象,可他每次都浪费机会,因为没有时间去见面约会。
你看李主任平时不怎么管业务,可其他工作有的忙啊,李主任还得学习呢。
你当组织学习和形成文件,都是领导自己完成的?别闹了——
思想总结,文件精神,笔记汇报,都是他这做秘书的来完成。
是,他现在是副主任了,手里也有兵了,可那些老笔杆子他请不动,年轻的又信不着。
所以别看他进步了,可也比以前更累了。
除了要负责李主任的服务工作,还得承担起部门的管理工作。
真的,他特别感激李学武,这是他的师傅,也是他的贵人,更能理解他的辛苦。
给李主任再添选一位秘书,这种话也只能是秘书长来提,他都没有这个资格。
他既无法回答李主任问他是不是没有能力来完成这份工作的问题,也无法回答他是不是不愿意辛苦和努力。
所以,今天听秘书长提起,他这心里就有了希望,希望李主任开金口。
只是李主任的态度有些模糊,让他提心吊胆的,这会更是不敢再强求。
累一点就累一点吧,最多三年,李主任如何都要放他下去锻炼了。
总不能三年又三年,三年又三年吧?
“这件事下来再说。”
李怀德并没有正面确定这个问题,而是选择先放一放,给栗海洋点头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栗海洋也摸不清李主任是什么心思,是不想找啊,还是不想请秘书长找啊。
他作为秘书,没有选择,只有听喝。
待栗海洋出去了,李怀德这才把手边的报纸摆在了办公桌上,轻轻推到了李学武的面前。
李学武其实已经读过了,他哪天不读这些报纸啊。
虽然单位也会给他订报纸,可到了办公室基本上就没有时间了。
所以他在家里就给自己订了几份大报,还特别订了鍕报。
你要问他一个企业干部,为什么要订鍕报,他只能告诉你,别忘了他在卫戍区的身份。
领导工作不是那么好做的,在没有快速化网络传播途径的时候,只要是在关键岗位上的干部,就只能通过报纸来获取最新的形势和精神。
正常来说,他从早餐以前就开始看了,一直到吃早饭,乘坐汽车来单位的路上也要看。
因为没有秘书随行,所以关于他的行程,王露都是提前做好表格,当天早晨压在他办公桌玻璃下面的。
“真应了你那句话了——”
李怀德见李学武拿起报纸只看了看,便放回了办公桌,这才开了口。
办公桌上的报纸是十月十号,《人民大报》刊登了《柳河“七五”干校为机关变革化提供了新经验》一文。
同时在“编者按”中发表上面的批示:“广大干部下放劳动,这对干部是一种重新学习的极好机会,除老弱病残者外都应这样做。”
“除老弱病残者外都应这样做。”
李怀德手指在这一点敲了敲,看着李学武说道:“这都已经把标准定下来了。”
“嗯,我也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李学武缓缓点头,表情凝重地讲道:“这件事的影响范围太大了。”
“嗯——”李怀德长出了一口气,道:“七五干校我们也在搞,也在尝试。”
“只是人家做出了成绩,总结出了新经验,直接影响了我们接下来的动作。”
他看着李学武讲道:“不学习这方面的经验吧,总要被人家抓住小尾巴。”
“可真要完全学习和贯彻这种经验和指示,你有把握掌控这种力度和局面吗?”
不等李学武摇头,其实他的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这会儿从抽屉里掏出药丸塞嘴里一颗。
李主任日夜操劳,夙兴夜寐,终究是亏了身体,特别看了中医,现在都开始吃药了。
“我相信很快,部里就会有相关的指示精神下来,并同文件一起下发。”
他喝了一口温水,对李学武讲道:“第一步会要求我们精简干部和知识分子,第二步就是把他们送去干校,重新整顿和学习。”
“这些我们其实都已经在做了。”
李学武点点头,汇报道:“咱们厂的联合学校一直都在组建干部培训班,轮训人事变革和兼并过来的干部。”
“力度不够啊。”李怀德再一次敲了敲报纸,看着他问道:“你看上面的意思,咱们每次轮训的那百十来号人,能满足他们的胃口吗?”
“不用想了,上面一定会安排工作组下来巡视,更会行程报告,你想想应该怎么处理。”
李怀德微微摇头,讲道:“像以往那样糊弄过去是不成的了,营城的劳动队里还有几个干部。”
“这方面咱们确实没有准备。”
李学武迟疑着讲道:“我想应该加大培训班的招收力度,扩大人数和学习科目。”
“在脱产期间,完全可以组织班级前往红星村和工厂进行实习和操作嘛。”
“关于知识分子,我有想过,近两年来咱们招收了很多大学生,应该回回炉了。”
他见李怀德点头,便继续讲道:“可以组织相应的培训班,也可以组建一个干校。”
“放在哪里?红星村?”
李怀德听明白他的意思了,虚与委蛇,暗度成仓嘛。
说实在的,他能看得出来,李学武是想保护那些干部和知识分子。
同样的,他也坚持科技创新,将科学发展作为第一生产力的观点。
不然这些年他也不可能认同李学武的作为,顶住上面的压力,招收更多的大学生了。
“可以放在红星村。”李学武说道:“也可以安排去营城和钢城的工地,进行实习锻炼。”
“我认为干校的学习周期不应该过长。”
他如此讲道:“最合适三个月为一周期,给足干部锻炼和学习的积极性和缓冲时间。”
“真要按照这上面的要求。”李学武整理了一下面前的报纸,微微摇头说道:“几年时间的学习,就算他们学有所成,缺少必要的业务经验,也用不得了。”
“脱离业务一线,脱离生产一线时间一长,按照下面工厂和机关的工作失效频率。”
李学武面露担忧地讲道:“我担心这么培训,人基本上就废掉了。”
“嗯,是这么个意思啊。”
李怀德也表现出了这方面的担忧,点头讲道:“让你过来,我还是拿不住这件事。”
他不是一个心思歹毒的人,更不是一个盲目的人,他不想用人命堆砌自己进步的台阶。
要说这两年厂里没的那些人,多少都有点咎由自取,或者自投罗网。
真正是李怀德逼死的,或者害死的,几乎没有。
这个人说白了就是个投机者,但绝对不是独裁者,更不能说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坏蛋。
李学武不想在集团里掀起更大范围的波折和风暴,他又何尝想要自废武功呢。
红星钢铁集团好不容易发展到现在,他投入的精力和心血一点都不比其他人少。
你就当他这幅身体全是跳舞亏空的?
“上面应该也是摸着石头过河。”李怀德沉吟片刻讲道:“实在没有办法接纳和安置精简下来的干部和知识分子了,凑巧柳河把七五干校应用了起来,做出了成绩。”
“也不见得是真正的成绩。”
李学武看了老李一眼,剩下的话虽然没有明着说出来,相信老李应该是明白了的。
这种事又不是下面第一次干了,曾经的亩产十万斤这种屁话都敢说,还有什么事是特殊时期不敢喊出来的口号。
太疯狂了,也太盲目,失去理智的那种。
李学武不相信报纸上所谓的经验和成绩,上面写的团锦簇,经验丰富,实际上呢?
哪里都不缺少狠人,不把人当回事,更不把别人的人生和财富当回事的太多太多了。
老李也不会傻到全都相信报纸上所说和要求的,这个世界就是个草台班子。
你看老李这么努力的工作,也没说把身体搞垮了,他干工作的原则还是能过得去就行了。
李学武都有较真的时候,你看老李有较真的时候吗?
程开元如此调皮,老李也只是该打打,该训训,没有说弄死对方的心思。
只要是在这个圈子里混的,就必须遵守游戏规则,否则无法长久。
像周泽川那种表面冷静,实则鲁莽的家伙,根本到不了李怀德这种层面。
“那就区别对待吧。”
李怀德思考着前段时间李学武给出的意见,又加入了一些自己的理解和思考。
他想了想,讲道:“加大人事变革的范围和力度,将一些考核不合格,或者不符合任职条件和要求的干部回炉重造。”
“在干校里认真甄别和考察,能用的用,不能用的就果断处理。”
李怀德也是心狠,以前没有理由和机会处理这些人,现在上面倒是给了他机会。
什么叫果断处理啊?
很简单,上面没有说干校什么时候结束,应该是一个常态化的过程。
上面都有很多人下去了就没上来过,销声匿迹,集团里这么做不也是很正常的嘛。
先去干校学习,时间长了谁还会记得他们,他们也记不住自己是谁了。
时间一到,直接做退休处理,连退休级别都可以进行操作,省下一大笔退休金。
如此操作,谁都说不出毛病来。
因为考核是公平公正的,你过不去,技不如人,还有什么话可说。
其他单位还有可能喊冤的,在红星厂基本上不会有,因为这里的干部太多了。
尤其是基层和中层干部,兼并了17家企业,红星钢铁集团一下子就膨胀了起来。
“把临退休的人员组织一下,发扬风格。”
李怀德想了想,再一次敲了敲桌子,讲道:“主动退下来,去干校锻炼一段时间嘛。”
这个意见还是很中肯的,反正都要退休了,又没有机会再进步,倒不如给集团方便。
“再分批次选择基层和机关里的年轻干部进行短期轮训。”
李怀德一锤定音,将这件事做了安排,没有再让李学武提意见。
就这样,未来影响集团发展的大格局就定了下来。
一个时代开始了,一个时代落幕了,上面的风终于吹下来了。
——
ps:头疼,难受,今天努力再写,争取再写一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