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

    老家这边管的不严，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买烟花放。爷爷奶奶没提前准备，说是让我们回家自己挑喜欢的，我们四人便一齐走路去村里的小卖店。
    下过雪的地面有些湿滑，水泥路上薄薄一层白色，夜晚被冻的硬了，踩上去嘎吱嘎吱响，爷爷奶奶走在前面，我和爸爸慢悠悠的跟在后面。屋后面竹林上压着还没化完的雪，白的雪绿的叶，村里的一切都是老样子，好像时间在这里会变得格外慢。
    因为都是一个村里的，每家每户都认识，爷爷奶奶碰到谁都能聊上两句。
    我也跟着在后面打招呼，我听到最多的话就是，“这不是方家的吗？”“都长这么大了”“现在长变了长高了”“还记得我吗”
    他们太热情，我有些应付不过来，不过他们最关注的还是爸爸。毕竟他很少回家。
    我暗暗的想，爸爸这会就像在替我转移“火力”。
    小卖店不大，是这家人把一楼腾出来，摆了五六个货架，两台冰柜，就是这村里唯二的小卖店了。很快我们就挑选好几款，这边小卖店的人会帮我们送到家，我和爷爷奶奶爸爸就打算在这边到处走走。
    爷爷领着我们爬了一个小山坡，上面的土地被平整出一个小院，院子里立着一座庙，周围环绕着几棵三四人才能抱住的柏树，大概是因为快要过年，来这里祭拜的人比较多。院子里散落着红色的鞭炮碎屑，香炉里还未燃尽的佛香，烟雾袅袅升起。
    爷爷和奶奶进去跪在蒲团上拜了拜，“这里还是你奶奶小时候的学堂呢，那个时候只有一间屋子，不管大的小的都在里面上课，后来学堂拆了，村里人合计修了这个庙。平时住在附近的，想起来就会来打扫上香供老爷。”
    爷爷接过话，“现在是重新翻修的，和你小时候的不一样咯。”
    爸爸笑了笑，“和我小时候也不一样，那个时候还经常来村头玩呢。”
    对爸爸小时候的事我有些好奇，顺势问他，“你小时候都玩什么？”
    “滚铁环，还有打陀螺。”等爷爷奶奶下山之后，他顺手牵过我，跟在他们身后。
    我看了一眼前面的爷爷奶奶，把手缩回袖子里，我们的手指勾在一起，身体靠得近了，牵在一起的手就完全被掩盖住了。
    我的心砰砰跳，脸不知道是冻的还是紧张的，有些僵硬。
    “我没玩过那些。”我掩饰性的把围巾取下来搭在胳膊上，“我小时候扔沙包，跳房子之类的。”
    “那下次我教你。”
    我轻哼一声，“才不要你教，我可以网上去看教程。”
    爸爸捏着我的手指，“网上的教程哪有我亲手教你来的快，我以前跟他们比赛可是每次都赢的。”
    我悄悄侧过头用余光看他，他的侧脸轮廓分明，嘴角勾着，似乎心情很好，我也情不自禁地弯了弯唇。
    晚饭是爸爸和奶奶一起做的，铁锅里炖了香喷喷的腊肉，爷爷一直用小火温着。鱼是池塘里自家养的，做成香辣的，其他都是一些家常菜。
    吃饭的时候外面又开始下雪，等到收拾好厨房后，外头地面上已经堆起一层厚厚的雪了。
    我的手机也开始陆陆续续收到大家的祝福消息。戴婷婷的消息是第一个发来的，给我拍了她的年夜饭，桌上还有我寄过去的特产。
    和她又聊了一会，返回聊天主页面的时候才爸爸爸爸给我转了一大笔钱，是个寓意很好的数字，备注是压岁钱。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拿着手机也正在看我，似乎在等我什么时候看到消息。
    他晃了晃手机，我回了他一个颇为可爱的表情包，点了收款。
    退出去才发现另一个群里也在发红包，我眼疾手快抢到了，被学姐揶揄，平时不怎么讲话，手速倒是挺快的。
    我回了个表情包，往上翻聊天记录才发现，学姐和梁池已经在群里发了好几个红包，作为群里第一批实习的人，他们有工资——他们今年过年没回家，在一个机构里实习。
    随后学姐单独问我，要不要年后去和他们一起，我有些犹豫，我觉得我现在的专业知识并不能胜任这份工作，但又不想失去这么好的学习机会。
    学姐解释说，这是学校合作的单位，基本上报名就能去，但因为需要留在学校所在的城市，除了本地人，很少有人会报名。想到我的专业，又看到我在群里发言，她才来问我的。
    我有些心动，但我也想多在家里待一段时间。
    没想到梁池也过来问我，我和他并不是很熟悉，只是偶尔在群里会有专业上的问题聊上两句。我想了想，回复他们说会考虑。手却已经下意识的打开日历算离返校还有多少时间了。
    如果是学校合作的单位，那每年都有机会去，也不着急在今年，况且我刚上大一，很多专业知识都不了解，要不还是算了..
    心里这么想着，那边奶奶已经让我过去端水果了，我还没来得及回复，暂时将这件事搁置脑后了。
    看电视的时候听奶奶说起，初二的时候有亲戚结婚，问我要不要去凑热闹。爸爸很久没回来，那边沾亲带故的，他是肯定要去的，家里剩我一个人也不好做饭，我就答应和他们一起去了。
    她转过去和爸爸说了句什么，我的手机刚好响起没听清，爸爸看了我一眼，我没太在意，回了房间和室友们打视频。没多久爸爸就叫我出去放烟花。
    十二点整的时候，山里开始回荡着各种烟花爆竹燃放的声音，黑夜都被绚烂的颜色染亮，我躲在屋檐下抬头往上看。虽然烟花只有一瞬间的美丽，但是我会永远记得今天和我看这场烟花的人。
    有爷爷奶奶，还有爸爸。
    爸爸把打火机塞给我，握着我的手去点剩下的那箱烟花，我有些紧张，手一直在抖。爸爸站在我的身后，他的手握住我的手腕，然后掌心慢慢往下，将我的手收在他手中，他弯下腰带着我的手去点燃引子，心脏砰砰跳，我闭着眼，脸颊一软，下一刻爸爸拉着我往屋檐下走。
    “快走快走，要燃了。”
    “嘣砰—”“噼里啪啦”烟花咻的再次照亮夜空，我侧头去看，手里又被塞进一把仙女棒。
    “小孩子喜欢的。”爸爸低着头帮我点燃，打火机的光照着他的侧脸明明灭灭，我抿了抿唇，今年，过得真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