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8章 根须密布 人走茶凉
第728章 根须密布 人走茶凉刘府正堂,
刘黑鹰踏入此地时,大宁中卫指挥使韩冠宇正焦急地在正堂内踱步,脸上写满焦虑。
来到刘府后,他察觉到刘府守卫森严,气氛凝重,
这让他心中多了一些惴惴不安。
见刘黑鹰到来,韩冠宇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迎了上来:
“卑职拜见刘大人。”
刘黑鹰上下打量着他。
韩冠宇的跟脚不在大宁与北平,
而是在遥远的应天,
他来到大宁也是为了增长资历,算得上是背景深厚。
韩冠宇被他打量得有些心慌,脸色愈发凝重。
过了许久,刘黑鹰才挪开视线,坐到了上首,指了指下首的椅子:
“韩大人,坐。”
韩冠宇如释重负,坐了下来,连忙说道:
“刘大人,今日贵夫人生产一事,卑职实在不知,
要是早知道此事,卑职怎么会匆匆放炮.”
刘黑鹰脸色如常,淡淡发问:
“四方城门其余三处今日同样举行了甘薯种苗前的活动,
为何单单南城门拖出了大炮?
若本官没有记错,不论是火药还是大炮,
都是严格管制的军械,
如今都司不是战时,
大宁中卫又是怎么领取的火炮以及火药?
韩大人,本官希望得到一个解释。”
韩冠宇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呼吸略有粗重,
他现在觉得冤枉极了,
明明是件好事,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
随意一瞥刘黑鹰那漆黑如炭的脸,
韩冠宇心中思量万分,决定还是主动交代。
在他看来事情不大,
主动交代清楚,若是有什么猫腻,也能早些查,不至于让自己落得被动。
深吸一口气,韩冠宇沉声道:
“刘大人,实不相瞒.
洪武铁炮以及炮弹都是上一次操练时领用,
操练过后还剩几颗炮弹,
是卑职想着等到甘薯下种之时,庆祝庆祝,便没有将其归还,
毕竟白领的炮弹,不打白不打。”
“刘大人,您可要相信卑职所言啊,
卑职真的不知贵夫人今日生产.”
刘黑鹰抬起手来压了压:
“好了,此事都司会调查清楚,
韩大人所言本官也相信,
但事情已经发生,又是在如今这等关键节点,
容不得本官不乱想,还请韩大人见谅。”
韩冠宇脸色一僵,嘴唇嗫嚅了两下,终究还是没有搬出靠山:
“刘大人,都司调查,卑职竭尽全力配合。”
“嗯,本官问你,
拿火炮庆祝之事,韩大人是自己的主意还是旁人的主意,
又或者.韩大人仔细想想,
是什么原因让韩大人准备拿火炮庆祝。”
刘黑鹰静静看着韩冠宇,眼前之人背景深厚,
故意与不故意的理由都有,
但有曲清风被撤职查办一事珠玉在前,
刘黑鹰还是愿意相信,韩冠宇并不是故意而为,
毕竟如今争斗一切的根源还是升官发财,
若是因此丢了官帽,得不偿失。
韩冠宇若有所思,苦思冥想,
很快他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影,眉头一下子紧皱起来。
刘黑鹰沉声发问:
“想到了什么?”
韩冠宇表情凝重,有些捉摸不定:
“刘大人,用火炮庆祝之事是卑职想到了家乡习俗,
每逢开春播种之时,都要放一些鞭炮,以此来求老天爷风调雨顺.
但.原本大宁中卫操练用不着火炮,
是副将唐兴邦说.说.”
“说什么?”
刘黑鹰脸色凝重,出声质问。
“说刘大人对于火器的运用炉火纯青,
五百人就将叛军杀得屁滚尿流,
所以也想要练练,
卑职这才向都司申请了火铳以及火炮,想要操练一二.”
“唐兴邦人在哪?”
刘黑鹰脸色漆黑如墨,沉声发问。
“呃”韩冠宇脸上露出一些为难,支支吾吾:
“大大人,唐兴邦前两日与卑职告假,回乡探亲了”
“探亲?”
刘黑鹰眼神一凝,瞬间就察觉到了不对,
“大人,唐兴邦他
他这些年来一直兢兢业业,已经离家将近五年,
这次是趁着天气转好,特来告假,
卑职卑职答应了。”
韩冠宇的声音越来越低,
他现在也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他是何地生人?”
刘黑鹰发问。
“是凤阳人,是辽东延安侯爷的侄子,
当初为了避险才没去辽东,而是在咱们大宁停留。”
说话间,韩冠宇有些忌惮,提醒道:
“大人,唐兴邦在延安侯家中很受重用,卑职也沾了不少光。”
“仔细说说。”
刘黑鹰已经在心中认定,
这唐兴邦是故意而为,
并且对于辽东诸事,他可能也有了几分了解,所以才匆匆逃离。
韩冠宇一五一十地交代:
“大人,在您与陆大人未来之前,
都司各个卫所时常欠饷,
弟兄们都是各凭本事,各展神通,
像是先前的大宁前卫,
有曲大人的背景在,他们就从不缺银两,
因为可以与北平往来商贸,进一些货物。
而卑职所在的大宁中卫也不是那么缺,
只因困难之时唐兴邦就会去信辽东,
延安侯爷就会特批一些精铁送来大宁,
有了这些精铁,便可以与都司交换钱财.
靠着这层关系,大宁中卫一直过得极好.”
对于此事,刘黑鹰早有耳闻,
处在大宁城的卫所操持商贸,行商贾之事,
而处在地广人稀的边境卫所,操持一些违禁物品的售卖,如此才勉强维持都司运转。
深吸了一口气,刘黑鹰看向韩冠宇:
“唐兴邦返乡探亲之时,天津卫军卒可否回返大宁?”
韩冠宇眼中闪过疑惑,
不明白与天津卫有什么关系,但还是老实说道:
“回禀大人,当初天津卫已经驻扎城外大营,
而唐兴邦还与军中好友吃酒,也叫卑职一同前去来着,
但.甘薯布置一事忙碌万分,卑职便没有去。”
刘黑鹰脸色凝重,在得知这件事后,一切事都说得通了。
天津卫中唐兴邦的好友给他泄露了辽东所经历之事,
唐兴邦深知局势不对便匆匆报复而后离开大宁。
刘黑鹰看向韩冠宇,沉声道:
“韩大人,稍后文书会来问一些有关唐兴邦之事,
还请韩大人如实告知,
若事情查明,最后确认与韩大人没有干系,那本将也不予追究。”
韩冠宇长舒了一口气,心中一块大石坠落:
“还请刘大人放心,卑职知无不言”
说完之后,他犹豫着发问:
“敢问大人,唐兴邦做此等事.是受人指使?”
作为城中指挥使,他知道如今都司乱成了一锅粥,
城外的路在修,鱼鳞黄册在绘制,到处都是纷争,
前些日子还出现了叛军一事,
精彩程度远超过去数年,
韩冠宇想着,能够了解一些消息,让自己远离这等纷争,
再有这种事的时候,不至于莫名其妙地被牵扯。
刘黑鹰站起身,回答道:
“目前如何还需要调查,韩大人放心即可。”
说完之后,刘黑鹰便站起身快步走出正堂,
留下韩冠宇面面相觑.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来到前院,刘黑鹰一眼就看到了匆匆赶来的胡小五,
他脸上带着一些兴奋:
“大人,陆大人派斥候回来了,说是今晚就能到大宁城。”
“今晚?”
刘黑鹰有一刹那间的呆愣:
“怎么这么快?不是原定六月底吗?”
“听斥候说女真人都跑到了山里,再打下去代价太大。”
胡小五老实交代。
“好好.好!”
刘黑鹰原本紧绷的神情一下子就松了下来,
绷紧的腰杆稍稍放松,长舒了一口气,
一种有人托底的安全感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先前有关于唐兴邦的烦心事,一下子变得轻快许多,也不那么烦人了。
“吩咐人准备酒菜,等晚上回来,给弟兄们以及云儿哥接风洗尘!”
“是!”
戌时初的北平城,残留的日光已经没有多少,
橙红色的光芒透过云朵缝隙透了出来,
将整个北平城照得斑驳点点。
北城门,唐兴邦带着十几名护卫匆匆前来,
一路风尘仆仆,皮肤干裂。
此刻临近城门关闭,
唐兴邦看着还在排队的人群,眼中闪过几分焦急,
思绪片刻,他做出决定,
带着弟兄越过排队的人群,朝着城门洞而去。
“哎哎哎,站住站住!哪来的,排队!”
守城军卒目光锐利,长枪一下子就立了起来,
抵住了将要靠近的战马,出言呵斥。
军卒轻轻瞥了眼前之人一眼,
尽管身穿将官甲胄,但他依旧毫不畏惧,
只因他们是燕山护卫,隶属燕王,不管多大的官,也大不过燕王!
唐兴邦也知道北平的特殊,连翻身下马,露出和煦笑容,
连忙从怀中掏出文牒以及印信:
“本将是大宁中卫指挥佥事唐兴邦,
奉陆大人之命前来北平,找北平右布政使曲大人商谈要事,
还请兄弟通融通融,让我等快些进城。”
“大宁?”
军卒接过印信仔细看了看,神情中的轻佻敛去了不少,
不论如何,品级的差别摆在这里。
“等着,我去禀告大人。”
“多谢通融!”
不多时,城门守将从城门洞里钻了出来,
手中拿着印信,似笑非笑地看着唐兴邦:
“唐将军,你们大宁可是神气了,
一言不合就要修路,弄得现在人心惶惶,
往来商贾都嚷嚷着让咱们北平也修路”
唐兴邦脸色一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住心中怒火:
“这位将军,此事乃都司大人决策,我无力干预,敢问我等能否进城?”
“走吧走吧.”
守城将领面露不耐烦,将印信与文牒还了回来,嘴里不加掩饰地嘀咕:
“神气什么啊,现在有了事还不得来北平!”
唐兴邦深吸一口气,压住心中恼火,
身旁亲卫则有些着急,猛地将手抓在腰间刀柄上!
“怎么?你还想动武?”
见到这等情形,守将眉头一竖,骂道:
“这里是北平,可不是大宁,尔等要注意分寸!”
“你!”
“行了!”
唐兴邦低喝一声,淡淡瞥了一眼守将:
“入城!”
“大人,他们狗眼看人低.”
“入城,别耽误正事。”
“是”
亲卫嘴唇嗫嚅,这才偃旗息鼓。
一行人经过插队检查后,匆匆入城,向着北平布政使司衙门而去!
走在北平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涌动,
他们脸上写满了麻木以及木讷,见到战马前来,
要反应好一会儿才会躲开,
城中集市同样热闹,叫卖声不绝于耳。
随着深入,一行人离开了城池的主干道以及集市,来到了衙门密布的地方,不少吏员散衙。
唐兴邦忽然发现,这些吏员与先前所见百姓一般无二,
毫无生气,像是活死人,
而且,街道上虽然人潮涌动,
但说话嬉笑之声很小,只有马蹄声在阵阵响起,
一股诡异的氛围开始弥漫,像是整个街上只有他们一行十余人是活人一般。
唐兴邦眉头紧皱,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与不解。
北平是元大都所在,也是如今大明北方的经济核心,
但不知为何,见过吵吵闹闹的大宁城后,眼前的北平城似乎也就那般,
空洞、死寂、到处都是对生活没有盼头的百姓、吏员,
仅仅是散发出来的气息,就远没有大宁城强大。
如今的大宁城,一到散衙散工时间,
整个城池吵得人心慌,
各处集市、饭馆、酒楼人来人往,
若是跑得慢了,根本占不了桌。
以往,唐兴邦觉得那里太吵闹了,都是一些关外蛮夷,
但见到北平这般模样,
他忽然觉得.吵吵闹闹也极好。
一阵思绪之中,唐兴邦来到了北平布政使司衙门,
此刻有不少吏员正在走出,步伐僵硬,脸上没有笑容,根本没有散衙的喜悦。
唐兴邦来到门前,找到守门之人递上拜帖:
“本官大宁中卫指挥佥事,特来拜见曲大人,劳烦通禀。”
“大人稍等。”
布政使司衙房内,右布政使曲嘉瑞端坐在长椅上,
苍老的脸庞充满褶皱与担忧,
五十多岁的年纪已经头发白,
脸上皱纹如同山川沟壑一般纵横交错,
他此刻眼神空洞,若不是胸口微微起伏,可能会被人以为是一具尸体。
曲嘉瑞手中拿着一封信件,
信件是大宁都司所写的、关于他儿子曲清风的罪状,
虽然信件已经来了有些日子,
但他得空还是要时常拿出来看看,
每当看到严刑拷打的字迹,
他都觉得心脏一阵抽搐,哀莫大过于心死
儿子行叛逆之事,一旦事情水落石出,
他这个右布政使也自身难保,
从如今位置上离开,也只剩下时间问题.
曲嘉瑞看向身旁方桌上的凉茶,神情复杂,
人走茶凉尚有余温,他如今还没走呢,茶就已经凉了。
这时,轻轻的敲门声响了起来,老吏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曲大人,大宁都司来人了,想要见您,
是大宁中卫的指挥佥事,名为唐兴邦。”
如石头一般的曲嘉瑞眼眸有了一些转动,
像是恢复了一些生机,他深吸了一口气,淡淡道:
“让他进来吧。”
“是!”
曲嘉瑞看向空空如也的书桌,慢慢站了起来,
从一旁书柜中拿出了一些作废文书,依次放在桌上,
很快书桌就变得满满当当。
可当曲嘉瑞坐下后,他发现自己不用直腰就能看到屋中一切,嘴角生出一阵自嘲。
一月以前,桌上密密麻麻的文书还将他淹没,
时过境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