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五十七章 畏战
长社城原本方圆十二里,在中原算得上是大城,仅次于东都洛阳和汴州大梁。若是算上子城,则比大梁略大一些。
不过长社是作为军事重镇建造,大梁作为商贸重地营建。
各有千秋。
但现在的长社城已经不能算是城,而是一座方圆三十多里的军营!
蔡贼四面围定,掘长壕以为堑,堆高垒以为壁,设十八营寨,镇索四面八方。
秦彦晖吸取黄巢的教训,以夹寨沟通各处营寨。
若从长社西北面地势较高的霸王岗上眺望,会发现长社城整整扩大的了三倍有余。
林立的营寨、错乱的旌旗、黑压压的人群,让这座城池仿佛一头畸形恶兽匍匐在大地上,原来的长社城如头巨兽腹中之食。
整整七个月,长社除了丢掉外围的几座子城,基本没有太大损失。
秦彦晖甚至怀疑是符存故意放弃子城,收缩兵力,防守主城。
表面上看,蔡贼将长社围的水泄不通,实则秦彦晖有苦难言,进退不得,城中忠武军经常发动突击,秦彦晖需集中所有力量,方能击退来犯之敌。
半月之前,符存还亲率两千精锐,发动夜袭,攻入夹寨之中,杀伤三千余众,在其他各寨援军赶来之前从容退走。
对付一个符存,秦彦晖凭借兵力优势和营垒,勉强旗鼓相当,派出去的一万援军已经竭尽所能。
“报……我军一万援军……已被忠武军击溃!”斥候带回消息不容乐观。
“这么快?”秦彦晖一愣。
更不容乐观的是蔡州的未来。
秦宗权弄得天怒人怨,各路兵马掳回的盐尸越来越少,百姓不是逃入大城之中,就是躲进山泽,中原十室九空,荆榛蔽野。
军中早已乏粮,全靠半月之前阵亡的蔡军尸体支持到现在。
其实秦彦晖劝谏过秦宗权,缓称帝,广积粮,要么联合宣武灭忠武,要么联合忠武灭宣武,蔡州从中牟利。
但秦宗权收编了大量草贼余孽,被膨胀的实力冲昏了头脑,选择最疯狂的方式。
疯狂之后,蔡军疲态逐渐显现,粮草不足,无法持久。
除了孙儒,各条战线上都遭受了阻击,攻势已经迟缓下来。
“报……忠武军杀至我大营前!”又一名斥候惊慌来报。
“多少兵马?”秦彦晖眉头一皱。
长社虽然离临颍很近,但至少也有六七十里的距离,忠武军在击溃卢瑭、张晊两万人马后,又击破了他的一万援军……
来势汹汹,大有将蔡军一网打尽的架势。
“忠武节帅陈玄烈率精锐步骑尽出,八千余众!”
“那还等什么,敌军远来疲惫,我军以逸待劳,正可全军尽出,一鼓作气,擒杀陈五,为死在他手上的兄弟和我兄长报仇雪恨!”牙将卢璟厉声道。
他的兄长正是被葛从周诛杀的卢瑭。
“陈五区区万人,我军四万之众,再唤来孙儒、刘建锋,陈五插翅难逃!”
其他蔡将也义愤填膺。
困在许州城下,对他们而言生不如死,还不如轰轰烈烈的做一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稍安勿躁,诸位先随某一观忠武军势,再做定夺。”秦彦晖为人稳重。
“何必如此麻烦,狭路相逢勇者胜,我等几万人马一同杀将过去,一人一口唾沫也将那陈五淹死。”
蔡将们鼓噪起来,根本不听秦彦晖的,闹哄哄的将秦彦晖架了出去……
不过十八座营地的人马要全部聚集在一营,至少需要两个时辰,以蔡军的效率,来的只会更慢。
出了大营,只见东南方向烟尘滚滚。
一支骑兵宛如镰刀般自南向东,横切入溃军之中,立即割倒一大片。
惨叫声潮水一般涌来。
倒地未死之人被马蹄仿佛践踏。
骑兵的背后,一支步卒缓缓抵近。
熊罴、猛虎、苍鹰各色旌旗自烟尘中跃然而出,屹立在烈日之下,枪矛如乱牙,铁甲上血色未退,行进中保持着与鼓声相同的节奏。
鼓声消失,无数只脚重重砸在地上,“轰”的一声,烟尘随风而起。
忠武军摆出偃月阵型,犹如一把蓄满势的弯刀,架在蔡军营垒之前。
虽不到万人,滚滚杀气排山倒海而来。
一瞬间,营垒上的蔡将们沉默不语,他们的残忍疯狂只最针对弱者,遇上忠武军,身上的狂劲儿去了一半。
追杀溃卒的骑兵退回左右两翼。
一支步卒提着五六百俘虏上前,按在营垒一射之地前跪下。
哭嚎声撕心裂肺,“救我!”
“某不想死……”
就算不哭之人,也会被身后的甲士打的惨嚎起来。
这时令旗扬起,刀斧高举。
令旗落下,寒光一闪,五六百颗头颅落下,鲜血喷溅了一地。
令旗向后一指,甲士有提着五六百俘虏上前,刀斧落下,人头滚滚。
尸体逐渐累积成一座小丘,鲜血将黄褐色的土地染成了鲜红,人头被堆成一座京观,带着各种诡异的表情,以苍白的瞳孔凝望着营垒……
包括秦彦晖在内,所有蔡将噤若寒蝉,就这么呆呆的望着五六千俘虏被斩下头颅。
其他蔡军更是瑟瑟发抖。
很多人忽然意识到,原来他们也会被如猪狗一般屠戮。
心理上的冲击无以复加。
“蔡贼可敢出营一战乎?”百余忠武骑兵跃马至营垒之前,嚣张的指着营垒上的贼军呼喊。
蔡贼一反常态,无动于衷,呆呆的看着。
就连刚刚叫嚷最凶的卢璟都不敢应声。
秦彦晖一动不动的望着牙纛之下的陈玄烈,蓦然回想起五年之前河东天门关,他身受重伤,陈玄烈悉心为他救治……
短短数年,双方已成不死不休的宿敌。
“蔡贼可来决死一战!”骑兵又靠前了几步,为首一将,满脸虬髯,手挽大弓。
还是无人应答。
虬髯将大笑,虬髯根根扎起,“既不敢战,不如归降我忠武如何?”
营垒之上一阵骚动,蔡军中很多人出自忠武,多少还有些情分在。
“战又不战,退又不退,降又不降,尔等不见黄巢陈州之败乎?”虬髯将勃然作色,弯弓如如满月,咻的一声,羽箭如流星而去。
一面“齐”字大旗断裂,从城头缓缓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