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9章 经济
第1519章 经济法外狂徒宣讲着他的惊人之语:“所以搞经济,本身就是一种犯罪。所有的经济都是一种犯罪。”
“啊啊啊啊.”商洛和朱先烯的头已经大了。
他们本来以为这位“张三”一开始只是想要吓唬一下大家,让大家好好听课。没想到第一页的惊讶只是个开头,第二页宣称经济本身就是犯罪才是“王炸”。
“三三先生。”朱先烯在后排举起了手,“我能不能问问,为什么经济是犯罪呢?”
“诶,朱烨教授问得就很好。我们就从这里开始说,为什么说经济是犯罪呢?因为经济从一开始就是一种犯罪,而且是莫大的犯罪——这土地,是天生地养,从盘古开天开始就一直在这里的。但为什么有人能够占有这些土地,并且宣称这些土地是自己的呢?难道他们在盘古开天的时候帮了什么忙?都没有。盘古开天后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人类才从猿猴进化过来。那些王侯将相,和这些土地到底有什么关系呢?没有一点关系。”
“可是我们开垦土地了啊。”
“诶,朱烨教授又说了一个好问题——圈地是不对的,但是开垦土地是一种劳动,而劳动不是犯罪。至于为什么,我们之后再说,那涉及到对劳动果实进行巧取豪夺的问题,是经济史的中后期要提到的。我们今天主要说说人类早期的经济形态,我们也会很大的篇幅介绍人类经济活动的起源。因为想要想知道今后的路往哪里走,我们就得先以史学的态度,考究来处的具体情况。另外,这门经济史涵盖范围很广,比如我接下来就要讲一个从西边来的例子。我们中有些同学或许已经知道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望向了商洛:“那就是地生人。”
地生人,希腊神话中许多城邦的祖先。这种地生人显然就是对“第一次圈地,第一次犯罪”的一种补丁。很多人都会想到:为什么你说这片土地是你自己,然后你要收税呢?希腊人对此的补丁就是“地生人”。
自称地生人后裔的希腊人会解释说:我们就是从这块地里长出来的。我们的祖先,是被某某英雄、神明,或者半神播种在地里的龙牙,然后就有地生人从龙牙中生长出来,与肉人的女子互相婚配,然后才有了今天的城邦公民。
“但我们也能注意到,这种解释本身只是一种神话,它并未触及到根本。但我们正是能从这种解释里看出,这是稍加思考就能发现的问题,古人正是因为觉得这件事并不合理,才产生了疑问,和解释疑问的传说。那么回到一开始,我们要为这堂课确定一条准则:历史没有对错,但是史观需要对错。什么样的史观是正确的,什么样的史观的错误的,这是孔夫子本人《春秋》一书已经阐述过的道理。”
他看了看众人:“所以这堂课,我们要阐述的不只是史实,还有史观。史实是客观事实,史观是本校要教给大家,尤其是教给史学系同学的内容。那么,本校要讲的史观是什么呢?就是——公平!公平!还是公平!这个公字,大有学问。”
说完,他看了一眼朱先烯:“朱烨教授怎么一直站着?你坐啊,问了问题你坐下来就行,还要请你坐下来?”
“啊确实,我忘记了。不好意思。”
他发酸的双腿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绝对没有忘记。只是,他现在就和四圣试禅心里的孙悟空似的,他明明白白地看到面前这人就是“四圣”之一。刚才那些炸裂的发言,在他这里双倍炸裂,弄得他的精神都有些恍惚。
“所以,我们接着说——所以为什么说,绝弃仁义就能赚一百倍的利润呢?因为仁义其实是公平的,仁义在保护公平这一点上付出了巨大的努力。虽然仁义距离真正的公平也是有距离的,但如果基于这一点来批判仁义,那就是吹毛求疵。仁义并不绝对公平,但它相对公平。如果你连仁义都不要了,那这世上最赚钱的买卖应该是圈地放羊,让羊把人吃了,这个就叫‘利百倍’。因为地球是天造地设的,只要你豁出去不要仁义,那你就能赚100倍的利润。在座的各位,想要赚100倍的利润吗?”
所有人都摇了摇头。想赚也不是在这个时候说的。
“所以,刚才我说公平,那只是说了一半。我们的史观不能去宣扬绝对的公平,因为那会为了公平而公平。我们要讲述给各位的,是相对的公平,是辩证的公平。这个辩证的公平,就是我们这节《经济史》课要传达给大家的史观。在今后的课程里,也会从史实的角度进行阐释,然后从史观的角度进行评价。不过虽然我们两边都讲,但还是请各位分清哪些是史实、哪些是史观。大家都是大学生了,既然坐这里,应该是能够分清的。”
听到这里,朱先烯总算是彻底松了口气。
他先前就听说,文阁老本人让这门课通过了,那么他本人自然也查过教案的内容。这些内容,也经过文阁老本人的审阅,这位“张三”显然他也是见过。这整个课程虽然看起来有些离谱,但大体上还是没什么问题。
朱先烯自己倒是觉得有些好笑,这能在国子监开的课,怎么可能搞出大问题呢。不可能的。
然而坐在旁边的商洛,倒是和他的表情不太一样。
“嗯?你想到什么了?”
“我在想三丰天师今天讲的这段到底有什么深意。其实,我已经猜到些了。”
“你这就猜到了?”
“因为我其实学过些类似的东西。家庭、国家的起源之类的内容。试讲他刚才讲的这些,我都学过。正是因为我学过,我才知道他其实是在说一件很严肃的问题——人类社会本身就建立在暴力和非自然的压迫之上。良渚国家在生态恢复后迅速解体,迅速回退到原始状态,也正说明国家形态并非是人类的本性。换而言之,如果要想返璞归真,就必须无父无君,弃国弃家。”
“难道,人类的本性就是.就是利百倍?”
“并非如此。人类的本性不是这样,但三丰天师的意思是,如果我们仅仅是拆掉仁义,那么我们只会得到巨大的混乱。”商洛回道,“如果有100倍的利润,别说是圈地放羊,就算是类似卖绞死自己全家的索套,恐怕都有人会愿意卖。我想这第一节课,三丰天师是在向我们阐述一个道理:如果我们真的让所有人发扬自己的本性,真的让所有人返璞归真,那乐子可就大了。”
“所以,三丰天师真正意思是”
他和商洛对视了一眼,他们都知道了答案:
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
此事在《道德经·第十九章》亦有记载。
三丰天师的观点从头到尾都没有变过。他要弃绝的其实并非仁义,或者说不只是仁义。
他描述的返璞归真,是把圣智、仁义、巧利,这三重社会要素全部弃绝。
圣智,才之善也。仁义,人之善也。巧利,用之善也。
这三善,善莫大焉。
但如果要返璞归真,首先固然是要摒除恶念,但就算是三善也要毅然决然地斩脱。
勿以善大而不绝,因为善也是有为。
而道,是无为。“商洛.我们真的要走上这条路了吗?”他看着商洛,“我觉得这条路是不是过于艰辛了。”
无为的道路并不轻松,它非常痛苦。
因为随着人类社会所诞生的一切善,一切美好的事物,都要和恶念一同斩下。因为剥离了这一切的有,最后剩下的才是容纳一切的无——
“我觉得,这有问题。”商洛沉声道,“我觉得这有很大的问题。”
“哦?你你怎么看?”
“不是我怎么看。其实,三丰天师是鼓励我们觉得这有问题的,要不然他就不会提第二点——史实和史观。他说,史实和史观之间可以轻松分辨。实际上哪有那么轻松?孔子做春秋,微言大义。谁又能分得哪些是事实,哪些是史观呢?”
“啊这.”朱先烯琢磨了一下,“那三丰天师真正的意思是?”
“他是让我们思考一个问题,让我们辩证地看待‘无为’——无为,真的是史实吗?到底是太初无为,还是太初有为呢?属于我们的道路,当然是太初有为!人类社会所创造的一切,当然是有价值的,而且无比重要。我们不能为了‘无为’就把他们全部斩掉。因为如果把我们和社会有关的一切要素全部剥离,乃至于把是非、善恶,把看待世界的眼睛都一并剥掉。那我,还是我吗?”
如果太初无为,那么赋予一切意义的,就是道。
如果太初有为,那么赋予一切意义的,就不是道,而是人。
“我觉得,我们应该站在人类这一边。”
“说得对啊!我们肯定要站在人类这一边啊!”
“诶诶诶。”讲台上,张三敲了敲黑板,“后面的两位,上课不要交头接耳。”
【你们刚才不是在私聊频道说话吗?他是怎么听到的?】
商洛看了一眼讲台上,和那个名为“张三”的“法外狂徒”对视了一眼。
他笑了笑:“这意思是,我们两个说对了,他就是这个意思。他敲黑板,和道祖敲磬是一个意思呢。三丰天师要讲的混元道果,就是要让我们自行判断,要选择太初有为还是太初无为。他两方面都会讲,他会讲大道与人之间互动的关系。然后,让我们自行从中分辨。”
“完了。”朱先烯放了下笔。
“师兄你怎么了?”
“我每周都想要请假了。但是他们不会让我每周都请假的吧这不合规矩啊。”
他今天请假来这里,已经算是破例了。如果每周都因为要来听课就不去上朝,那.
“那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嘿。”
“真的没问题吗?”
“诶呀没问题的啦。”朱先烯摆了摆手,“我享受了那么多年,还不能让我刻苦学习一下嘛。就当是调研,调研不算旷工。我会和文阁老说明一下的,反正我只是一早晨不在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大不了我下午回去把工作做完好了。”
朱先烯知道,这堂课他是必须要听了。因为这不只是在讲课,同时也是在表达天师本人的态度。
这也是一种有为。
天师既然在上面说话,那么就必然会让自己的思想从话语中流淌出来。他们的态度,也会在这里展现。
“我们要做的,就是从这堂课里面明白什么是道——而明白了什么是道,我们才能明白什么是人之外的事物。而把人之外的事物排除,我们就能明白什么是人了。”
10点50,一个半小时的课结束了。
商洛和朱先烯都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他们本来想在下课后找三丰天师聊聊,但不出意外的,下课之后他就没了人影,不知道去了哪里。
“诶呀。”朱先烯摇了摇头,“看起来,老头子是不打算给我们漏题呢。我突然找回当年上课的感觉了。”
“当年?”商洛诧异道,“师兄你其实还没毕业几年吧?”
“确实也就五六年诶呀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终于找到路了。果然老头子们是不会放弃我们的,他们在关键的时候还是愿意指点一下的——啊,我好开心。商洛,中午我们去金陵饭店吃一顿怎么样?”
“行倒是行,但是师兄,有件事我想要拜托你一下。你那里有没有什么,能治牙疼的药?”
“你牙疼啊?我给你看看?”
“不是我,是是滟秋小姐。”
“哦~~~”朱先烯点了点头,“她是不是不敢来看牙医,所以你要把我这个牙医带上门是吧?诶呀,那你可找对人啦。我这个人,在牙科上可是有一手的,小时候我妹妹掉乳牙,都是我给她拔下来的!”
(本章完)